读笛卡尔的作品就像在一泓清澈见底的湖水中游泳, 那水晶般透明的湖水令人耳目一新。——毛姆

我把第一次阅读斯宾诺莎视作我的生命当中一个具有标志性的经验。它在我的内心当中充满了你唯有在观赏连绵不绝、高耸入云的崇山峻岭时方能感受到的那种雄伟壮丽而又令人欢欣鼓舞的力量。——毛姆

毛姆16岁去海德堡学习德语，偶尔会去海德堡大学旁听课程，从而受到了大学教授库诺·菲舍尔(Kuno Fischer,1824-1907,德国哲学家、哲学史家、评论家)有关叔本华讲座的启发，开始接触并爱上哲学。

今天和大家分享哲学给毛姆带来的妙趣感觉。

1.作为研究人类的学生，以读小说心态阅读哲学

自从受到库诺·菲舍尔(海德堡大学教授)讲课的启发开始阅读叔本华, 我已经相当认真地读遍了伟大的经典哲学家所有最为重要的著作。

虽然其中有很多地方我并没有读懂, 而且也许我真正读懂的也并没有我自以为的那么多, 我读的过程中却一直保持着强烈的兴趣。

唯一一直都让我感到厌烦的是黑格尔。这无疑是我的错, 因为他对于十九世纪哲学思想的影响已经证明了他的重要性。

我发现他冗长得可怕，对于在我看来他用于证明无论他想到的任何东西时所应用的那种把戏, 我从来就适应不了。

也许我是受到叔本华讲起他来总是语带讥讽的影响而对他有了偏见。不过对于柏拉图以降的其他哲学家，我一位接一位地沉溺于他们的哲学世界, 满怀一个旅行者在一片未知国土上进行探险的乐趣。

我不是以钻研批判的态度去读的, 而是像读小说一样, 是为了体验其中的兴奋和乐趣。(我已经坦白承认，我读小说不是为了得到教诲, 而是为了取乐。我恳请读者宽容包涵。)

2. 哲学带来的妙趣

身为一个研究人类性格的学生, 我从不同的哲学家为我的调研所提供的自我揭示当中得到了巨大的乐趣。

我看到了隐在哲学背后的那个人, 为在某些人身上发现的高贵气质而高兴不已, 又为从某些人身上觉察出的怪异之处而开心不已。

在我头晕目眩地跟随柏罗丁从一种孤独奔向另一种孤独的时候, 我感到一种奇妙的欢欣。

尽管我早就知道笛卡尔从有效的前提中得出了荒谬的结论，我仍旧为他表述的清晰明澈而着迷。读他的作品就像在一泓清澈见底的湖水中游泳, 那水晶般透明的湖水令人耳目一新。

我把第一次阅读斯宾诺莎视作我的生命当中一个具有标志性的经验。它在我的内心当中充满了你唯有在观赏连绵不绝、高耸入云的崇山峻岭时方能感受到的那种雄伟壮丽而又令人欢欣鼓舞的力量。

3. 阅读英国哲学家的作品时，发现他们还是极为罕见的优秀作家

当我开始读英国哲学家的作品时, 心底里可能还是带了一点偏见的, 因为我在德国得到的一种印象是, 可能除了休谟以外, 他们基本上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而休谟唯一的重要性也仅仅在于康德曾经批驳过他。

结果我发现, 他们除了是哲学家以外, 还都是极为罕见的优秀作家。而且尽管他们可能并不是非常伟大的思想家——这一点我没办法妄加评判——他们却肯定都是些很奇特的妙人。

我想, 很少有人在读霍布斯的《利维坦》时不会被这个粗鲁直率的“约翰牛”的性情所吸引, 肯定也没有人在读贝克莱的《对话录》时不会为这位讨人喜欢的主教的魅力所折服。而且, 尽管康德可能当真把休谟的理论批驳得体无完肤, 可在我看来, 要想把哲学写得比他更优美、典雅和清晰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在这方面洛克也是当仁不让——所写的英文是研究英语文体的学生不容忽视的学习范本。在开始写一部新小说以前, 我有时候会再读一遍《老实人》, 这样就能在我的脑海当中形成明晰、优雅和睿智的风格标杆; 我认为, 如果我们当代的英国哲学家在开始写一部著作之前, 能够心甘情愿地把阅读休谟的《人类理智研究》作为一项训练去执行的话, 那对他们是不会有什么害处的。因为他们现在并不总能写得清楚明了。也可能他的思想要远比他们的前辈复杂精妙, 所以只能去使用一套他们自己发明的专门术语; 但这是一种危险的做法, 当他们探讨的是与所有具有思考能力的人迫切相关的问题时, 你就只能对他们无法把自己的意思清楚地表达出来让所有的读者都能理解而感到遗憾了。

人家告诉我, 怀特海教授在现今从事哲学思想研究的人当中是头脑最有独创性的。如此说来的话, 他并不总是肯尽力去把他的观念清楚地表达出来就是一种遗憾了。

斯宾诺莎有一条很好的原则: 那些用以表明事物本质的词语, 其通常的意义不应该完全与他意欲赋予它们的意义相反。

附部分注释：

柏罗丁(Plotinus,约205一约270)：古罗马哲学家, 新柏拉图学派主要代表, 亚历山大里亚-罗马新柏拉图学派创始人,提出“流溢说”, 著有《九章集》。

笛卡儿(René Descartes,1596-1650)：法国哲学家、自然科学家、解析几何学的奠基人, 提出“我思故我在”, 其哲学基础是灵魂和肉体“思维”实体和“广延”实体的二元论, 主要著作有《几何学》《方法谈》《哲学原理》等。

霍布斯(Thomas Hobbes,1588-1679)：英国政治哲学家、机械唯物主义者, 认为哲学对象是物体, 排除神学, 拥护君主专制, 提出社会契约说, 主要著作有《利维坦》《论物体》等。

洛克(John Locke,1632-1704)：英国唯物主义哲学家, 反对“天赋观念”论, 论证人类知识起源于感性世界的经验论学说, 主张君主立宪政体, 著有《政府论》《人类理解论》等。

《老实人》(Candide)：法国启蒙主义思想家、作家、哲学家伏尔泰的哲理小说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