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月投下惨白的光，惨惨地映着一双青灰色瞳孔。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身后有温柔的人声传来，焚歌站在城内的制高点上，慢慢回首，看着太上卿携一袭白玉月光而来。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焚歌不知为何脱口而出，只见他眸子的柔光如同温煦春阳，清澈而美好，她就想这样一直看下去。
夜，起了风。
风声夹杂着一声凌冽而穿透力极强的冷调。
焚歌，该上路了。
她推开走近她的太上卿，夜风撩起树叶婆娑起舞，沙沙作响不停，夜色只剩一片朦胧，万物化为模糊的琼影。
卿哥哥。
歌儿。
太上卿睁开双眼，眼眸泄出的丝丝温柔慢慢化作哀恸。
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他幼年时，家族在门阀党争中落败，昔日的高门贵胄一夕之间沦为廊下败犬，族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族中人为保全最后一名稚子性命，将他送往太清观，入了道籍改了姓氏，自此与俗世无所瓜葛。
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昔日里高门贵子的显赫身份，却成了他的催命符。那日他偷跑下山，去寻在善堂里打杂的小女孩玩耍，却不想遭了杀手埋伏。
他拔剑奋力迎战，纵使门内剑法精妙，奈何年幼力弱，只勉力支撑了几个来回，最终在对方凌厉的掌风下落败。
男孩的身子被击飞开来，摔在地上足足滚了三圈才勉强停住，手中的配剑也被甩飞开来。
那刺客一身黑衣蒙面，上前来一脚踏在他背上，看着男孩如困兽一般挣扎，嘿然冷笑。
“小子，我跟你无甚仇怨，只是有人花钱雇我取你性命，怪只怪你自己投错了胎吧，闭上眼，不会让你难受太久，下辈子托生寻个好人家。”
太上卿被那人死死踩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在眼角余光中看到高大的身影背着光，俯下身来举起了巨大的手掌。
“嗷！”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却是杀手怪叫了一声跪倒在地。
“呀——”随即传来的是女孩尖细的叫声。
兵刃在阳光下闪过微茫，砍过来的剑刃切入黑衣人的脖颈，鲜血喷涌发出的沙沙声在一片静默中显的格外刺耳。
“你……”黑衣人捂着脖颈，转身怒瞪背后的偷袭者。
女孩青灰色的眼瞪得浑圆，此时她手中紧握的，正是之前太上卿掉落的剑。她浑身都在抖，方才那一击，几乎已经用掉了她所有的力气，然而她只能死命握紧那过于沉重的剑，看着那可怕的人，向她扬起了巨掌。
“要死了吗？”那是她唯一的想法。
女孩过于年幼，力气也小的可怜，所幸她方才拼尽全力斩下的那一剑，虽不至于砍掉刺客的头颅，却很要命的切断了对方颈侧的血脉。
男人举起的手掌最后也没能落下，急速的血液流失瞬间抽空了他的生机，喉咙中传来几声模糊的咕噜声，终于轰隆倒下。
见眼前高大身形的黑衣男子倒了下去，焚歌只觉一阵脱力，跌坐在地。
惊惶之中的太上卿被溅了满脸的血，白色的衣衫凌乱不堪。虽被那刺客一掌劈下来伤的不轻，却还能跌跌撞撞爬起来，撑到焚歌身旁。
“歌儿，你没受伤吧……先把剑放下,听话。”
“我……”女孩还在瑟瑟发抖，双手却一直拼命攥着剑。
“歌儿……歌儿！”
女孩慢慢回神，待她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以后，慌得她连忙丢开了手中的剑。
“卿哥哥……我……杀人了？怎么办？我……”过度的惶恐让女孩不知所措，只能任由眼泪从青灰色的眼中滚滚滑落。
“没事了，歌儿乖。”太上卿不由心疼，伸手抱住焚歌，她是那么可爱的女孩，若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定是每日锦衣玉食仆从环绕，集万千娇宠于一身。即便她出身平凡孤苦，只能寄身于善堂中，虽每日粗茶淡饭布衣荆钗，但除了一日三餐外也无更多烦恼。唯独，不应当在这个年岁里就拿起杀人的兵器。是他……害了她！
“啊呀，这人……谁杀的？”
两个孩子猛然抬头，惶恐的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他们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太上卿默然不语，从地上捡起剑，起身将焚歌护在身后，她为自己杀了人，大不了今日他就用自己的命来还她。
“歌儿，快跑。”
“呵呵，这才多大点儿，就知道英雄救美啦！”突然出现的少女捂着嘴轻轻嗤笑，那少女不过豆蔻年华，眉眼生的如画一般，一笑起来更是令人赏心悦目，只是眉目中带着的神色，无端端令人毛骨悚然。
而一直站在她身边的高大少年，则是沉默不语，几步迈到两个孩童面前。
“人，谁杀的？”他微微低头，兜帽中的银发滑落下来，蓝金双色的鸳鸯眼垂下，睨着两个惊惶的孩子。
“是我！”太上卿面色惨白，虽然极力控制但此刻握剑的手仍旧不可抑制的在抖。这个人很强，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与先前的刺客完全不同，他曾听师长说过，有些人是天生的杀星降世，他们成长于血池炼狱中，早将一身杀意化进骨血里，成了不折不扣的人间修罗。
面对这样的怪物，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去保护身后的女孩？
“不是你。”那少年瞥了他一眼后，视线转到太上卿身后的女孩身上，那双青灰色的眼睛空洞而惶恐，染了血的面颊上满是茫然失措。
“是你，”蓝金双色的鸳鸯眼微微眯起，“第一次杀人。”
“哈，第一击，刺断跟腱，封其足。第二击，横劈颈项，取其首。可惜力气太小了点，没能砍下脑袋……不过，干得漂亮！”那少女却站在一边，以足尖踢动着刺客的尸首，漫不经心地检视起来，“呐，长风，这丫头是个好苗子，天生就知道该怎么杀人！”
“哦？天生的杀胚，”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敢收么？”
“有什么不敢的，到时候还不是任我调教~”女孩弯弯眼角，露出个娇俏的笑。（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