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突然想到了,树上的叶子,风吹着叶子,叶子碰着叶子,起了连锁反应,沙沙作响,夏天的风,吹走了心里的躁动,给凉意留下了一些空间和时间,而在这些时间和空间,我却填上一些悲伤的事,分别、回忆,给这凉意加了一丝刺骨的寒意,本是夏日,本是烈阳高照,我却脊背发凉,这刺骨的寒意似乎想把自己停在这片时空中,可身处现实的自己,既没有被冻得瑟瑟发抖,也没有停住一分一秒。原来是内心做戏,混淆视听。
正文
白蜡树的影子漫过脊背时,我正被蝉声钉在第七圈年轮上。树脂在树皮下编织经纬线,把某个暴雨夜折断的枝桠、某场初恋遗落的发绳、以及上世纪末的蝉蜕,统统缝进木质部的备忘录。风起时所有往事开始共振,叶片背面浮出墨绿的静脉曲张。
树冠筛下的光斑在皮肤上制造低温幻觉。那些跳动的圆形光区像极了冷冻切片样本,存储着不该在盛夏苏醒的凛冽。有片枫叶误闯进白蜡树的领地,锯齿状边缘正以红移现象切割气流——这多像她告别时挥动的手臂,将八月空气犁出不可见的伤痕。
树影间漏下的风裹挟着时空残屑。穿碎花裙的少女曾在第三象限接吻,唇膏印如今成了甲虫的栖居所;戴棒球帽的少年向树洞倾诉的秘密,已膨大成树瘤表面的拓扑图案。我数着枝桠间跃动的光量子,忽然发现最明亮的那些,都对应着记忆库里逐渐失焦的瞬间。
树皮皲裂处渗出透明的凉意。那些细小的裂缝多像我们试图遗忘时,在神经突触凿出的微型冰隙。蝉蜕卡在树疤里摇晃,恍若往昔岁月垂下的钓钩。当整棵树突然被风压弯成满弓,所有年轮褶皱同时释放出储存的寒潮——被退回的情书在叶脉间结霜,未兑现的诺言凝成树胶,将路过的瓢虫永恒定格在振翅瞬间。
夕照为树冠镀上铜绿时,我终于看清那些沙沙作响的叶片背面,都印着逆向生长的年轮。风驻的刹那,整棵树化作静止的冰山,而树根深处传来冰川纪的回响。归鸟掠过树梢的阴影里,我捡起一片早衰的落叶,它的叶柄断面渗出汁液,竟与三年前那通越洋电话里的忙音频率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