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第一次见到周阳，是在大学文学社的招新会上。那是大二的秋天，校园里的银杏叶正泛着金黄，像一把把小扇子在风中轻轻摇曳。
她抱着一叠自己画的插画站在教室后排，紧张得手心冒汗。作为艺术学院插画专业的学生，她本不该出现在文学社的招新现场，但室友苏婷硬是拉着她来"开阔眼界"。
"下面有请文学社副社长周阳为大家介绍我们社团的特色活动。"主持人的声音刚落，一个高个子男生便走上了讲台。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微微有些自然卷，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当他开口说话时，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一杯温热的红茶，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文学不仅是文字的艺术，也是视觉的艺术。"周阳的目光扫过教室，在林小雨手中的画作上停留了一秒，"就像这位同学带来的插画，它们让文字有了色彩和形状。"
林小雨感觉自己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把画往身后藏了藏，却听见周阳继续说道："今年我们文学社计划与艺术学院合作，为社刊配上原创插画。有兴趣的同学可以会后找我详谈。"
会后，林小雨被苏婷推着走向周阳。她低着头，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你的画很有感觉，"周阳翻看着她带来的作品，指着其中一幅说，"特别是这张，线条简洁却很有力量，像是藏着故事。"
那是林小雨为一个童话故事画的插画——一个女孩站在岔路口，长发被风吹起，眼神迷茫却坚定。
"谢谢，"林小雨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我从小就喜欢给看过的故事画插图。"
周阳笑了，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那正好，我们社刊需要这样的插画师。有兴趣加入我们吗？"
就这样，林小雨成了文学社的特邀插画师，每周三下午和周阳一起讨论社刊的配图。他们常常在图书馆的角落一待就是整个下午，周阳给她讲解每篇文章的情感基调，她则用画笔将这些抽象的感觉具象化。
一个月后的周三，下着小雨。林小雨像往常一样等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那里有一张长桌，阳光好的时候会透过玻璃窗洒在桌面上。今天没有阳光，只有雨滴轻轻敲打窗户的声音。
周阳迟到了十分钟，当他匆匆赶来时，头发和肩膀都沾着雨水。"抱歉，教授临时找我谈话。"他坐下时，身上带着雨水的清新气息。
"没关系，"林小雨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擦吧，别感冒了。"
周阳接过纸巾，突然盯着她的头发看："你剪头发了？"
林小雨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刚及肩的短发。她原本有一头及腰的黑发，昨天才鼓起勇气走进理发店。"嗯，长发太难打理了。"她撒了个小谎，没说是上周偶然听到周阳说他喜欢女孩子留清爽的短发。
"很适合你，"周阳真诚地说，"显得更精神了。"
那天的工作结束后，周阳邀请她去学校附近的茶馆。"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店，他们的正山小种特别好，要不要尝尝？"
林小雨其实不喜欢喝茶，她总觉得茶太苦，但看着周阳期待的眼神，她点了点头。
茶馆装修得古色古香，木质桌椅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周阳熟练地点了一壶正山小种，还特意嘱咐服务员："第一泡三十秒就好。"
"你好像很懂茶？"林小雨好奇地问。
"我父亲是茶艺师，"周阳给她倒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从小耳濡目染。尝尝看？"
林小雨小心地抿了一口，出乎意料的是，这茶并不像她记忆中那么苦涩，反而带着一丝甜味和烟熏的香气。
"好喝吗？"周阳问。
"嗯，"林小雨点头，又喝了一口，"和我以前喝过的茶不一样。"
"这是用松木熏制的，所以有特别的香气。"周阳的眼睛在茶香氤氲中显得格外明亮。
从那天起，林小雨爱上了正山小种的味道，也爱上了和周阳在一起的时光。每次去茶馆，她都会仔细观察周阳泡茶的动作——他如何温杯，如何控制水温和浸泡时间，如何在倒茶时不发出一丝声响。这些细节在她眼中都变成了珍贵的记忆。
冬天来临时，他们已经成为校园里令人羡慕的一对。周阳会在她画到深夜时送来热茶和宵夜；她则会在周阳准备文学比赛时默默陪在一旁，用画笔记录他专注的侧脸。
"小雨，"一个雪后的傍晚，周阳握着她的手说，"毕业后我想去北京发展，那里的出版业机会更多。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林小雨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头。她已经在脑海中描绘出他们的未来——一间小小的公寓，她在家接插画的工作，周阳在出版社上班，周末他们可以一起去逛书店、喝茶。简单而美好。
"我会努力的，"周阳把她搂在怀里，"等我站稳脚跟，我们就结婚，好吗？"
林小雨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茶香和墨水味，觉得这就是幸福的全部定义。
然而，现实往往不如想象中美好。毕业季到来时，周阳收到了北京一家知名出版社的offer，同时也收到了一个令他难以拒绝的条件——出版社副主编的女儿对他很有好感，而这段关系能让他少奋斗十年。
"小雨，我..."周阳在他们常去的茶馆里欲言又止，眼神闪烁。
林小雨已经从他的反常中预感到了什么，她握紧了茶杯，指节发白。"你要说什么？"
"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周阳不敢看她的眼睛，"出版社的工作很忙，我怕一开始没时间照顾你..."
"我不用你照顾，"林小雨的声音开始颤抖，"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不是这个意思..."周阳深吸一口气，"副主编的女儿对我有好感，这对我的职业发展很重要。我需要...先处理好这段关系。"
茶杯从林小雨手中滑落，在木地板上摔得粉碎，就像她的心一样。茶汤溅在她的白色帆布鞋上，留下褐色的污渍。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只是暂时的，"周阳急切地说，"等我站稳脚跟..."
"不用说了。"林小雨站起身，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转身离开时，听见周阳在身后喊她的名字，但她没有回头。
那晚，林小雨在宿舍哭到几乎窒息。苏婷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肩膀。"为什么..."林小雨抽泣着问，"为什么我为他改变这么多，还是不够好？"
"不是你不够好，"苏婷轻抚她的背，"是他配不上你的好。"
接下来的日子，林小雨像是行尸走肉。她不再喝茶，甚至看到茶馆都会绕道走；她把所有关于周阳的东西都收进了一个纸箱，塞到床底最深处；她开始留长发，仿佛这样就能抹去为他剪发的记忆。
毕业设计答辩前夕，林小雨的导师李教授把她叫到办公室。"小雨，你的创作状态最近不太对。"李教授推了推眼镜，"你的草图很有力量，但成品总像是缺了点什么。"
林小雨低头不语。她知道自己在逃避，逃避那些真实的情感。
"艺术需要真诚，"李教授语重心长地说，"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都是创作的养分。不要害怕面对它们。"
那天晚上，林小雨从床底拖出了那个尘封的纸箱。她一件件翻看里面的东西——周阳送她的书，他们一起看过的电影票根，他写给她的诗...每一件都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心，但她强迫自己面对这种疼痛。
第二天，她撕掉了之前所有的毕业设计草图，重新开始。这一次，她不再回避那些痛苦的记忆，而是将它们转化为创作的动力。她画了一个女孩站在镜子前剪短头发的场景；画了一个人对着两杯茶发呆的孤独背影；画了一双被茶渍染色的白鞋...
答辩当天，林小雨的《当时当下》系列插画获得了评委们的一致好评。系主任甚至提议将她的作品推荐给一家知名出版社，作为新锐插画师出版个人画集。
"你的画里有真实的情感，"系主任对她说，"这是最难能可贵的。"
毕业后，林小雨搬到了上海，开始了自由插画师的职业生涯。她的画集《当时当下》出版后获得了不错的反响，甚至有影视公司联系她，想将她的作品改编成动画短片。
一个偶然的机会，林小雨受邀参加一场新书签售会。签售台对面是一家茶馆，透过玻璃窗，她能看到里面的人正在品茶。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周阳的影子，但定睛一看，那只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签售会结束后，一位读者拿着她的画集走到她面前。"我最喜欢这幅，"他指着画集中一个女孩喝茶的背影说，"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已经释怀。"
林小雨抬头，看到一双真诚的眼睛。他不是特别英俊，但笑容温暖。"谢谢，"她微笑着说，"那确实是一个关于等待和释怀的故事。"
"我叫张远，"男子伸出手，"是个普通的读者，但你的画让我想起了很多自己的故事。"
林小雨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林小雨。要喝杯茶吗？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店。"
走出书店时，林小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已经及肩的头发。风轻轻吹过，带走了某些沉重的记忆，也带来了新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