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带着孩子从母亲那离开,母亲都会把我们送到楼梯口,看着我骑着电动车载着孩子离去,她总会稍稍停顿一会,然后缓缓转身回到屋里,不停的拭眼泪。
我知道母亲总会这样,所以每次离去时,总显得很轻松自在的样子,开开心心地说笑着告别,要不就和母亲拌嘴,让她对我心生怒意,以此减缓母亲的伤心。
但我知道,无论怎么做,母亲的牵挂和焦虑是无法消减的,恰如影子,紧紧相随。
世间至孝莫过于子女自身安好,莫让父母操劳,但敏感细心的母亲总是为孩子殚精竭虑,华发早生。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最亲切的称谓,有母亲在,我们永远都是孩子。
有一次,母亲的手不经意划过我的手,竟然把我的手划出一条血印。我拿起母亲的手细细端详,这是怎样的一双手啊!母亲的手上覆着厚厚的老茧,手上密布深一道浅一道细细的口子,有的口子的边缘,竟然坚硬无比,像小刀的锋刃。握着母亲的手,我的眼前一片模糊。这曾经嫩如葱白,软如柔荑的手,怎生变成如此模样?
母亲年轻时是村花,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像天上的星星,晶莹亮丽。乌黑油亮的长辫子总让我想起《小芳》那首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有时我会想,怎样深厚的修行,才能让我成为母亲的孩子,而母亲一定是为了完成我和哥哥来世一遭的心愿,才会嫁给父亲生下我们!
小时候,最喜欢躺在被窝里,让母亲喊我起床。母亲总会把头凑到我面前,轻轻地喊着我的乳名,一股好闻的雪花膏的味道,香而不腻,凉凉的,钻入我的鼻孔,使我的头脑倏时清醒,一天的学习生活温柔开启。如今我仍然钟爱那种雪花膏,我知道那是母亲的味道。
凌晨四五点,我们家的灯就已点亮,晕黄的灯光像笼着轻纱的梦,温馨柔和,映照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家里两个大水缸,已经装满了水,那是母亲从三里开外的地方一桶一桶挑回来的。
炉子上冒着热气,那是母亲为我们做好的早餐。儿时的我十几年的学业生涯,从未在外买过早饭,每天早上,总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我们。
院子里晾着已经洗好的衣服,天还麻麻亮,母亲就挎着衣服篮出门了。翻过高高的城墙,来到城外的小河边,在青石板上洗着全家人的衣服。
总以为洗衣服是件趣事,有一次我很开心地跟着母亲去洗衣服。我自告奋勇地拎过母亲手中的洗衣篮,可走了两步就走不动了,篮子似乎有千斤重,我的手被磨得生疼。母亲看着我一扭一扭滑稽的样子,笑着把篮子接过来说,等你长大,就能帮妈妈挎衣服了。
我们走到城墙边,城墙有一个豁口,我们要从豁口处爬过去才能来到小河边。母亲把篮子放在地下,然后很敏捷地爬了过去,然后我从这边把篮子递给她。轮到我了,我双手攀着城墙的边缘,边缘又滑又腻,使不上劲,我双脚踩着墙面,墙面光滑没有突起,我找不到着力点,爬了好几下都没有成功。最后母亲只好又翻过城墙,从下面托着我,我才爬了过去。
来到河边,河边的青石板,已经被洗衣服的人磨得又光又滑。我很开心地把化好的洗衣粉倒在衣服上,使劲的揉搓起来。洗衣泡晶莹透亮,映着初起的阳光,竟然是缤纷的五彩色。
冬天的凌晨,河水刺骨的冰冷,我把揉搓好的衣服放在河水里,手刚一挨水,就弹了回来。我像摸到冰块一样,寒意直达全身。母亲微笑着摇摇头,拿过我手中的衣物在河水里摆了起来。我问母亲:"妈妈,河水这么冰冷,你不怕冻手吗"?母亲一边洗衣服,一边轻轻地说:"习惯了"。
清亮的河水可以把洗衣粉冲的一干二净,如果怕洗不干净,还可以用棒槌在青石板上槌打。这是我最爱做的事情,总是抢过母亲手中的棒槌,在青石板上使劲地槌打着衣服。可不一会儿,胳膊就酸疼起来。
此时我才知道洗衣服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但我还是喜欢和母亲一起去,想着自己的陪伴也许会减轻母亲一点负担。
母亲有一副好嗓音,黄梅戏,地方戏信手拈来。那时,村里经常举办一些文艺活动,活动中总少不了母亲靓丽的身影。
母亲还特别擅长讲故事。夏夜,我们大院里的孩子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晚饭后,搬个小板凳,坐在我家门口,等着母亲忙好,围坐在她身边,听她给我们讲故事。母亲的故事五花八门,有民间传说,有地方风土人情,上下五千年,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母亲总是信口就能说出一个故事。她的脑袋里就像携带着一座图书馆,故事总是源源不断,从不重样。我总是讶异于母亲的智慧和记忆,并深深地自豪。
如果说中国传统的女性是什么样,母亲无疑是最好的榜样,勤劳善良,朴素真诚。我想用世间最美好的词语形容她,却觉得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母亲本身就已经是最美的存在,无需修饰,无需夸赞。
不觉间,母亲已经两鬓斑白,昔时美丽晶莹的眼睛也失去年轻的神采;昔日健步如飞的身影也已蹒跚;曾经言语不多的母亲也开始啰嗦起来。时光已悄悄地无情地夺去母亲的青春和活力,但操持半生的母亲还在操劳着。在她眼中,我们永远都是孩子。
但丁说: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我们走遍世间路,走不出母亲关怀的心。我们听过最美的情话,便是母亲反复的叮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