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活得太耀眼，未必是好事

H市每年都举行一场盛大的商界名流的盛会，看上去光鲜华丽的人，见了面也只是简单聊几句，几句后要么就聊到生意上，要么就没有下文了，相亲大会都比它有趣。钟泽炜肯定不想来，但无奈被钟妈说服了。是的，他虽然有才气，但毕竟是刚起步的小工作室，还是多结交些人脉较好。何况，第一次邀请，就拒绝人，给人感觉不友好，有点恃才傲物的冰冷感，确实对他以后发展不好，所以他来了。

他自己开着小车来的，白手起家的他实在不想再招来什么闲言闲语，紧挨着钟妈出场。所以两个人就像不认识一样打招呼，又像熟悉很久一样手挽手进了大门。是的，被人看不透，正是他的目的。

果然这个乏味的盛会，除了点心赏心悦目，其他，不入他的法眼。简单地和主办方打个招呼，便找个角落坐着了。谁知这时，斯娜出现了，他突然觉得真不该来的。

“你怎么在这里啊？”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那倒不是，只是来参加的都是身价上亿的人。”

“噢。”这个他到时没注意，钟妈应该是知道的，却也没人告诉他。他也的确收到了邀请函。这其中的缘由，让他不想继续深推测。“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是从正门走进来的。”

“管他呢。”斯娜突然拉起他。“反正你现在来了，还被我找到了，这就叫偶遇吧。走，我们跳舞去吧。”

“斯娜，我，我不想跳舞。”

“为什么？”

“前几天下楼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还疼着呢。”

“那要不要紧？”斯娜蹲下身来，想看。被他制止了。

“不要紧的，走路不碍事，跳舞我们就不跳了吧。”

“好吧。你下次要小心点，这么大的人，怎么那么不知”

钟泽炜看着斯娜，这个女孩是真的喜欢他，他知道，可是，爱情，不是我知道就能爱上你的。

“那，不如，我介绍我爸给你认识吧。我爸一直想见见你，今天是多好的机会啊。看，你居然能参加这种盛会。”

他听到后，并没有多惊讶，很符合斯娜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富家千金，功利化，虽然他心里知道，斯娜不知道他的家境究竟如何，她喜欢他，完全是因为他的才气和性格。对于他，斯娜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歧视与褒贬，只是其他的人和事对于斯娜而言，都是以金钱地位来衡量的。这种盛会怎么了，能参加有说明什么？他很不喜欢她这样子的说法。

还是被动着去见了斯娜的父亲。

一个满嘴跑火车，表面恭谦，时刻有着人仰视他，满足他极度的虚荣心。见到心爱的女儿拉着一个男人走过来，他的脸色顿时有点难看，脑子搜索着这个陌生面孔到底是何家的公子？结果可想而知，他没有搜索到。

“爸，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就是我一直跟你说的大学同学，特别棒的设计师。”

“噢，原来那个人就是你啊。”

钟泽炜礼貌性抿嘴一笑，“叔叔你好，我叫钟泽炜。”说着伸手示好。

斯娜父亲也伸出手浅握一下，立即抽离。

“你跟斯娜，什么关系？”

这突然不怀好意的问题，他只觉得可笑。

“同学。”回答简洁明了，干净利落。不给斯娜补充的机会。

“是吗？只是普通同学，斯娜就带你参加这个盛会？”

“你这话，从何说起？”

“你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在想什么我知道，我也是从你那样的人生处境过来的。你确实有才华。。”

“叔叔，我想你误会了，我拿着邀请函，是自己从大门口进来的。”

斯娜父亲听后，盯着他望了几秒钟。被斯娜打断了两人之间气氛。

“爸，你在干什么呢？我也是刚刚在那里看到他，才知道他也在这里，所以才拉着他来跟你见见。”

“这样子，那我误会你了，我跟你道歉。”

“没关系，我不介意。”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额。”

“怎么不能说吗？”

“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一个人的家庭，直接反应这个人的性格，你这么不愿提及，想必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吧。”

“三言两语说不清，叔叔要是实在很想知道，哪天可以另约时间，我好好给你讲讲。”

“这么快就找到下一次见面的理由了，你不但设计不错，口才也不错。”

此刻钟泽炜已经对眼前这位，产生厌倦感了，他想快速抽离，实在不愿意再多纠缠，然而斯娜父亲并没有结束谈话的意思。

“我也是从你这个阶段过来的，别以为，斯娜喜欢你，我就能接纳你。不否认，你很有才华，但人活得太耀眼了，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

最后一句话，给他一震。一直以来他的人生都是耀眼的，走到哪里都能锋芒毕露，藏都藏不住，他想着这叫自然坦荡，没什么不可以。现在居然有人看穿他心里的痛楚。斯娜父亲也不全是浮夸之人，爬到今天的社会地位，自然早就看透很多常人所不能看透的事理。

“怎么不说话了？”

“爸，你这是在干什么啊。你把小玮弄得不高兴了。”

“斯娜，爸爸不愿意看到你被别人利用，他这种人，真心待你固然是好，就怕别有心人利用啊。”说完看了他一眼。他面无表情。

早就在一旁看不下去的钟妈，走过来了，僵局再次被打破。

钟泽炜第一反应，想把钟妈拉走。当然，未果。这个人如此贬低她的儿子，说出那么多难听的话，她不出面出口气，浑身上下不舒服。可是看到儿子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她明白儿子在暗示她什么。

“堂堂上元集团的董事长，为什么非要为难一个有志青年呢。我记得你们公司不是有个扶持青年创业的项目，一直是商界广为流传的公益坐标，实在跟今天的行为大相庭径。”

钟泽炜松了口气，还好钟妈没提跟他的关系。不然明天报纸头条，就炸了。

“我想钟总裁误会了，我并没有为难他，只是他在追我女儿，我一时没忍住，多问了几句。”

“追你女儿？”钟妈吃惊看着钟泽炜，儿子表情告诉她，没有的事。她松口气。

“我看，是你误会才对，小玮怎么可能喜欢你女儿？”一口满不在乎的满眼嫌弃的话，顺口而出。

“钟总裁，你认识他？”

钟妈才意识到说错话了。

“不算认识，只是我在法国时，遇见过几次。”

“是吗？”斯娜父亲，看着钟妈，似乎不信他。

“是的，我两年前在法国出差时，他帮助过我，救过我的命。我一直很感谢他，可惜当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等我打听到时，他已经是一名优秀的独立设计师了。”说完看着一旁的儿子，满眼得意。而此刻钟泽炜在想：“真能扳。”

“想不到，你跟钟总裁还有交情，我刚刚真是冒犯了。”说着恢复之前一直跟别人社交攀关系的臭嘴脸。

钟泽炜一个字都不想说了。还是钟妈来圆的场。

“小玮，想不到你也来了，我说刚刚远远看着那个人像你，可是又觉得这么无聊的会，你不会来。看来，回国后你也变了不少嘛。但，还是一样瘦。”

他不说话。

“走，我们去吃点东西。”说着拉着他就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父女俩。钟妈一向是个严肃的人，这种语气说话，还真是没听说过。看来她真的是挺欣赏这个男孩的。能跟钟氏攀上交情，多大的困难都要克服，现在抓住这个男孩应该是上策。生意人永远把感情放在利益后面。

“小玮，妈演的怎么样？”

“很不错。有一点小小的瑕疵。”

钟妈不解地望着儿子，以求其解答。

“说话太能扯，而且这个表情太亲和了。还好，刚才那边没什么人。总体上来说还是不错的。”

“没办法，看到你，就觉得开心。忍住不笑已经很难了，还要装严肃，做不到。”钟妈像个孩子一样跟他撒娇。

“那委屈你了。给。”说着挖了一块蛋糕送到她嘴边，等她张口。

“我说过，三年之内，我一定把这个品牌做到国际响当当的，到时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晚会结束后，两人前后脚各自坐车离开酒店，路上钟妈非要停车，然后下车，坐到他车里去。真是可爱极了。

回国后的第二年春季他又举行了发布会，主题就是“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联系国内许多知名的模特，精心挑选着，符合这个主题的人，这次他相结合的是自然，返璞归真的自然，除掉浓妆淡抹，人选又减去一大半，剩下的，他决定亲自调教。所谓地调教，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子，真的不是。他就一个一个找来出去玩，让这些生活在闪光灯下的人，能正常地生活在阳光下。

自从上次的事件后，斯娜没有再联系他，他一度以为自己摆脱这个缠人的女孩。虽然不爱，但他不忍心伤害。所以这次他并没有约上斯娜来当他模特。但毕竟是一个圈子里的，消息很快经过其他人之手，传到斯娜耳朵里。

“你怎么没找我？”

“我这次的主题，你不太适合出演，而且，我听说你挺忙的，日程都排到年底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明明知道，只要是你的事，我在忙也会抽空过来帮你的。”

钟泽炜沉默不说话，他不想在继续这样子的对话。

“难道真的像我爸说的那样，你记恨我爸上次跟你说的那些话，所以”

“我想，你是想太多了。你爸说的话，没错。我一直是个活得很自信的人，别人的话，何时会影响我的决定？”他反问。

“那为什么没有我？”

“我说了，是因为”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也要帮你走台。你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女孩子撒起娇来，他不得不承认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何况斯娜一直都参加他的发布会，如果这次没参加，不知道媒体又要怎么乱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啦，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主打款已经定人了，你，没意见吧。”

斯娜是个知道进退的女人，钟泽炜答应她的撒娇已经算是后退一步，她不能再继续表达不满。

“好吧。”

“那你明天来排练一下。下个礼拜就是发布会了。”

还有三天就发布会了，不知道斯娜的父亲从哪里知道钟泽炜没让他宝贝女儿当台柱的消息，于是从中作梗。那天他正在和模特排练走现场，斯娜没有来，他打了N个电话，但是没人接，他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但没空多想，毕竟台柱不是她，也不伤大局。快到中午的时间，工作室接到主办方的电话，突然其来的强制要求，非要斯娜担任主打模特。这个明显有违当初的约定。当初签约说的好好的，发布会一切事宜又钟泽炜自行决定。如今来这么一手，他这个珠宝圈商圈的新人吃了当头一棒，还有三天就要举行了，如果现在换掉主办方，那一切都得从头来，现在模特的状态还没达到他满意程度，主办方又无端跑出来闹事，他一个设计师实在不想为这些琐事，而浪费他的精力。

可是现在迫在眉睫的问题，问题逃避不了。工作室的工作又被停下来了。下午斯娜随着他父亲过来。

“想清楚没有？”

“什么？”

“我宝贝女儿到哪里都是台柱，凭什么给你当个配角。”

他终于明白钟妈平时跟他说的商圈的黑，是什么黑。他看了一眼斯娜，一副躲在父亲身后，全凭父亲撑腰的姿态，他实在是高估了她。

“叔叔，你可能是误会了，我本来没打算用斯娜，是斯娜她自己”他没能说完就被斯娜父亲打断。

“但你还是用了，不是吗？我们斯娜的名气，傻瓜才不知道运用呢。既然用了，你就不能这么亏待我女儿。”

“叔叔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斯娜父亲怒了，本来还指望着钟泽炜能识相点，听从与他，让斯娜当主打模特，这事就这么解决了。他一定会全力相助这次的发布会，一方面为宝贝女儿，一方面可以适当通过钟泽炜拉近钟氏的关系。但，事实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你说谁不讲道理。你这个初出茅庐穷小子，以为拿了几个大奖就一步登天了，这么多年，要不是我们斯娜一直倾心于你，一直帮助支持你，你能飞的这么快？”

凭什么一句话，就否定他这么多年的单打独斗得来的一切成绩，这也是他极度不能容忍的，不管对方是谁，都不能这么否定他的努力。

“你凭什么这么说呢？你以为有钱有地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开这家工作室，用的都是自己钱，当中没有你家半毛钱。至于斯娜，我重头到尾都不曾回应过她的感情，她来给我当模特，我也是按价给钱，合同还在呢。请你不要再在这里摆着高姿态训斥我这个初出茅庐的，你年轻时经历过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学习你的经验之道，所以不要跟我说教。”

真爽，一连串，脱口而出，口齿伶俐。

可，周围的人都被震住了，包括斯娜及斯娜父亲。

斯娜父亲可是国内投资圈的霸主，能得到他的投资，必然收到的阻力要小很多，想出头的人都不敢轻易得罪，虽然性格及其不让人喜欢，但得罪就混不下去了。现在居然有这么不识相的人。想必今天的一幕定成为圈子里一番佳话。

“小玮，你在说什么呢？”斯娜急着帮他打圆场。

他只是轻轻转一下头，并不理会。

“爸，我想，小玮，今天的心情可能不太好。发布会马上就要来了，他可能比较紧张。”

“斯娜，你还在帮他说话。他到底有什么好，把你迷的神魂颠倒的。”停顿片刻，“今天不管你说什么，我一定要让这个小子知道到，现在的社会，到底是什么人说的算？这么不通世故，不识相，桀骜不驯在我这里，一钱不值。”走向钟泽炜。

“我问你，你后悔不后悔你刚才说的？”斯娜父亲问他。

他不作声。只是用最坚定和不削的眼神望着他。

“好，你给我等着。我保证让你后悔。斯娜，跟我回去。”

“爸，你别这样。我。。”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你就跟我走，要不，我再也不管你。”

得罪她父亲，显然没有好果子吃，斯娜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她有今天的国际名气，除了自身努力之外，与她的父亲也是分不开的，父亲能给她这一切，也能收回这一切。可是现在在俩个对她很重要的男人之间，她要选择一个，父命不敢违，这是她的选择。但她似乎不愿放弃钟泽炜。

“小玮，你赶紧跟我爸道个歉，我爸一定会看在我面子上，不再追究这件事的。”斯娜抓着钟泽炜的胳膊，钟泽炜此刻脑袋也是空白的很。他心里很明白，他得罪这个人的后果，但就是不愿意再次向权贵低头。他不欺压权贵，他也不为权贵放弃自己的原则，他只是想简单平凡地做一些事情。为什么总是离不开这些烦人的因素。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也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更不会改变的自己初衷，活成一只摇头晃脑的哈巴狗。我想你也是我这个阶段过来的，或者说，你的起步还没我高，你能爬到今天的社会层次，自然有你的手腕，可话说回来，人外有人，你还是多给自己留点余地回旋比较好。再见，不送。”说完，做出扫客出门的姿态，而他的这几句话，再次引发现场的一大片的静止，他没管那么多，转身很潇洒地离去。

“来，我们继续排练。”

事情远远地超过了他的预料范围，距离发布会还有两天，阳光依旧很好，有春天的味道。他早早来到农庄，准备着新一天的最后一次排练，主办方昨天已经在斯娜父亲召唤中撤资了，对于他而言，得不到的注定要走的，强留是没有用的，他也不想到处求人去争取。他用自己的钱接上了断掉的资金链，能撑多久撑多久，他的运气一向很不错。可是模特的公司纷纷电话过来说模特生病了，不能前来走台了。他压制住心内的火气，保持冷静地头脑。接着一个一个地给模特本人打电话，结果自然是没人接，要么接的就是经纪人。模特若真的病了，不应该自己在家休息，怎么会和经纪人在一起。他什么都明白了，果然手腕利落，手段高明。

他深呼吸几口气，员工再请示他，下一步要怎么办？是啊，能怎么办？主办方撤了，模特都没了，还能发布什么？

“回去吧，最近你们也辛苦了，事情弄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怪我一时不慎得罪了小人。你们回去休息吧，明天的发布会，取消。”

人走茶凉的景象，他就木纳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工作室，一切都准备的充分，却在最想不到的意外。他这个天才，原来也有失算的时候，而且跌了这么大的跟头。

心中怒火驱使他，掀桌翻椅，然后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资料随便游走的声音，还有一个坐在地上的孤独的人影。此刻他真的好想苏爸苏妈，以前苏爸就是像此刻的他一样被人欺压的。这滋味真的是不好受。

他拿起保险柜里珠宝，踢门而出。来到农场的小湖边，看着手里这些冰冷却又透着骄傲的宝石，刚抬手想扔出去，却被一只手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