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爱得情深意切。意外的车祸夺去了她的生命。那以后的几年,他没再谈过对象。热心介绍的人为数不少,都被他婉言谢绝。他一直陪伴着她。她盛在骨灰盒里。骨灰盒摆在他的写字台上,和他常翻阅的书并排。她仍活着,他这么认为。他默默地对着盒子说话。他相信她听得见。
她在骨灰盒里呆了 5年。满了整5年那天,他捧着这黑色的骨灰盒,走上近郊的松林。
满山遍野皆是马尾松。正值春天。小径两旁点缀着红红黄黄白白的花儿,像浓缩了。他刨了个坑。一片新土,四边围着绿草青松。他打开盒盖,小心翼翼地将一株拇指粗细的幼松放进坑内,扶着。另一只手托着盒,慢慢地折翻过来,那灰白的粉沫水似地滑进坑底。他生怕突然起风,便用手将坑沿的泥土揽进坑。待到培着褐红色新土的幼松亭亭玉立了,他望着,伫立了许久。他说我会常来看你。
那天,下起细雨,他想象着雨点儿滋润着那株幼松。你真幸运。他想。他没带伞,回到家,他连连打喷嚏。他晓得着了凉,却无限快意。
他再去,那株松似乎长高了。有一回约会,远远地望见她在公园一角的绿树从中等待,风拂动着她的裙子,她说我迟到了。
不久,松树根部四周培的土泛绿了。渐渐和整个松林的绿融为一体。
夏季,暴雨频繁。天一晴,他赶到山上,掬些泥土培在她的周围。她晃动枝叶,像激动地难以言表,她一急,话就说不出。
常说喝杯茶,慢慢讲。
她比邻近的树长得快,针叶也格外绿。渐渐,他看出了个她。他清楚,这是幻觉。神志清晰时,却是一株风华正茂的松树,只是姿态很优美,显示她的神韵。于是,他更精心。有时,连日酷热,他特意择出半日,带着个塑料桶,在山脚下荷花池里拎水,浇灌她。他看见清凌凌的水迅速地吸收进土壤,他说:“你渴了,我晓得,慢慢喝。”
他眼中,那枝叶的轮廓勾勒出个人形。这只有他看得出。那天,秋风飒飒。他立在她前边。显然,她异常兴奋,抖搂着枝枝叶叶,奏出一片悦耳的响。他嚅动着嘴,向她倾叙衷肠。
蓦然,他发觉面前出现了奇迹!真真切切的她,穿着绿色的套裙。他张开双臂迎上去拥抱着她。他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清新的芬芳。他说你总算来了。就像有一回约会他等她。
她那头发摩辈着他的脸。她说:“你不要再来了。”
他的泪扑簌簌落下来,说:“难道你不爱我了?”
她摇摇头说不是。
“那为啥?你说过你永远爱我。”
她的泪涌出来,说:“这些年,你一直陪伴着我,我们毕竟不可能结合了,你还是另找个合适的姑娘吧”
他说难道你变心啦?
她止不住泪水,说:“你看我已牢牢地生了根,我要脱离了大地,我就会死亡。”
他忽然觉得怀抱中一片空虚,是那蓬蓬的枝叶,刺得脸麻生生的疼。
他再来时,不是一个人,而是携着一个美丽的姑娘。他在这棵生机盎然的松树前,讲了他那段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