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我阿姨姐,不知道经历过什么,竟然独自一人漂泊,去的还都是偏远的村子。
这就是我知道的,关于他的全部信息。
我的家乡,是他漂泊的第一站,我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在路口遇到他的。
他一个人,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白色卫衣,蓝色牛仔裤显得双腿很笔直,运动鞋。
在这深山小村庄里,是很少见这么干净的人的,当初,我就是为了逃离这满天泥土的小山村,才拼了命的考上大学,去了城里。
走的时候,特别决绝,想要永远离开这里,离开这面朝沙土,背朝天的破村庄。
说来,人也是很奇怪的生物,明明想要逃离,却一次又一次,在想念中选择回到这里。
到底有什么难以割舍的东西?我也不是很清楚,不回来看看这满是沙土的村子,心里就不踏实。
他回头的那刻,我呆住了,因为他太美。
这是那个时候,我脑子里所能想出来的唯一一个形容词。
感觉大学都白上了,词汇竟然那么的匮乏。
他有着一头干净利索的黑色短发,黑色的瞳孔干净清澈,笑起来两个深深的小梨涡,配上精致的脸庞……
年轻,阳光,美好。
“你好!”他礼貌的向我打招呼。
从小就欺熟怕生的我,面对陌生的他羞红了脸,忸怩作态的答道:“你好!”
他说他叫迁徙,已经快要下午了,问我有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如果太阳下山了的话,会很难办。
我看着他被太阳晒的发红的脸,道:“我有办法。”
哇~他的皮肤可真白,几乎可以用晶莹剔透来形容,此时晕染着点红,像是微微熟的苹果,滴了点露珠似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终于,秀色可餐有了具象。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我?
我把他带到了我家,哥哥没有回来,就把哥哥的房子收拾了一下给他住,还好爸爸妈妈没有误会什么?
可能他们也知道,他们家的女儿,配不上这么美好的男孩子。
毕竟,在我爸妈的眼里,我都是村里的老姑娘了,要真配,可能隔壁村包货车的那个葛二蛋更合适。
虽然人家没有念几年书,但是人家有钱呀!
听说葛二蛋也过来提过亲,不过被我妈给拒绝了,我妈还是挺尊重我的。
为此,葛二蛋骂骂咧咧的闹了挺久,最后娶了个城里媳妇,去城里享福去了,我是那没福气的命。
不过,在爸妈的眼里,迁徙就是小孩子。
虽说农村的孩子早成熟,不过,男孩子大家更包容一些。
其实,爸妈也有问我,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在处朋友,我说我不会祸害小孩子,他们两个就会心的笑了。
二十三岁的姑娘,在村里来说,真的已经老了,要不是多念了两年书,估摸着,我爸妈会被村子人的唾沫星子给淹了。
夏天,晚上并不冷,而且农村特别安静,蝈蝈的叫声,偶尔的狗吠和婴儿的啼哭,一切都清晰可闻。
从井里打了水,让他洗过澡后,我端了一杯水给他,他就一个人站在窗口,精瘦的身体,宽大的卫衣,怎么看,都让人心疼。
“想什么呢?”我把水递给他,莫名的就问出了这句话。
他回头看向了我,眼里的情绪已经化为灰烬,又是一副笑眯眯,能够融化人心的样子。“这里可真美,我叫你姐吧!”
我点头,“其实按道理来说,你叫我一声阿姨都不为过。不是我占你便宜,辈分就是这么算的。”
他却平静的说道:“我不叫陌生人姐的,你是第一个。”
我呛道:“你还是我认的第一个陌生人的弟呢!弟的话,我可能真的占便宜了,不然你叫我阿姨姐吧!否则我会不好意思。”
两个人相视一笑,却没有说更多的话。
我知道,迁徙没有告诉我他真实的名字,其实也不必告诉我他的故事,他来这里散心,我想办法让他心情舒畅就行了。
所有郁结的情绪,在神奇的大自然景色面前,都是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东西,因为连人都那么渺小。
第二天一早,我就带他去了我们村后最有名的幽冥森林,因为那里有神秘的蓝色火焰。
就是树枝腐朽之后,经过一系列的化学反应,晚上燃起来的火焰,具体的解释,我也没记太清楚。
不过在我们这里却很常见,晚上上了山都能看到。
因为常见,所以也不算是景观,但对于村外的人来说,绝对是奇景。
因为这火焰,人是没有办法靠近的,太轻了,人一靠近,它就会飞远。
森林里的物资可谓是十分丰富,俗话说,靠山吃山,就是这个道理。
我们采蘑菇,掏鸟蛋,其实,运气好,还能见证小生命的诞生。
我们运气就很好,守在鸟窝边,看着皱皱巴巴的小鸟从壳里出来。我笑着说:“你才出来的时候,也是这般,皱皱巴巴,奇丑无比。”
他突然呆住了,然后目光变得很悠远,淡淡道:“是吗?”
我并未察觉到他的不良情绪,还沉浸在见证了小雏鸟诞生的兴奋中,点点头道:“肯定是的。”
他站了起来,“可能是的吧!我没有见过我妈,没人告诉我这些。”
听他这么说,声音是显而易见的低沉失落,我终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我不打算深挖他的故事,也没有打算安慰他。
“走,摘野果去了。”
“好!”
摘了野果,拉着他在树林的尽头大喊,看着山坡的景色,我说:“和这些比起来,一切都太渺小了,开心点,我的朋友。”
他好像终于释怀了很多,笑容里是肉眼可见的真诚。
返回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我说:“穿过树林就是墓地,我们村最神圣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会害怕,对我来说,哪里躺着我的爷爷奶奶,是我最尊重的地方,直到迁徙贴着我说:“阿姨姐,我怕。”
我看过去,是蓝色的火焰,妖治而美丽。我拉住了一直靠向我的迁徙,道:“别怕,那是神的眼睛,看到了你,就会保护你。”
这么一说,他胆大了一些,笑了,喃喃道:“是吗?那就求神明保佑这里永远这么干净。”
晚上回来的时候,他是真的累坏了,倒头就睡。我也一样,浑浑噩噩的就睡了。
反正那几天,有事没事,我都会带着他到处跑,村里别的不多,这种自然的景色到是不少。不管是土丘还是沟壑,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事物。
今天,召集了村里好多暑假在家的小朋友,和我们一起去玩,总是我们两个人,可能时间太长了点,显的太过于单调,我觉得迁徙有些提不起兴致来。
今天的目的地是草坪,草坪在村子前面不远的地方,有足球场那么大,被我称作草坪,其实是没有名字的,村里人都叫崖底,有各种野花野草。
你所能想到的导演取景里,梁山伯与祝英台相遇的那个美丽草坪,这里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的。
这么美丽的地方,总能让人开心起来,我想,也许我解不开迁徙心里的愁,但最起码,能让他开心的过一个暑假也挺好的。
“阿姨姐~”就在我们要往草坪那里走的时候,迁徙突然叫住了我。孩子们都欢快的奔着草坪而去,从我们站的地方看,草坪尽收眼底,美不胜收。
“看到没,今天就在这里度过吧!我带了吃的,保证你明天还想来。”我努力的活跃气氛,现在的迁徙,对我来说,已经是熟人了,可以欺负的那种。
迁徙笑了,很甜的那种笑,两个小小的梨涡,让人移不开眼。“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他的语气很正式,却依旧笑的让人心醉。
“你说,我听着。”我看着他那精致的脸,嫉妒他一个男孩子,皮肤竟然可以这么好。
“没事,走吧!”他习惯性的拉着我的手,向下走去。
孩子们已经到达草坪,传来了欢声笑语,嬉戏打闹的声音,我保持着微笑,心却已经飞向了草坪。
绿草,鲜花,蝴蝶。这里就是我从小到大,唯一一处不嫌弃的地方,突然,我始料未及,迁徙会突然回头,在我的侧脸上留下一吻。
我侧头,看着迁徙那红透的脸,怎么总感觉占便宜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你是认真的。”肯定句,虽然我只爱和小孩子打交道,但是真诚假意,还是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他点头,“但我可能还得走。”
“好!”
后来,我毕业了,鬼使神差的回到了这里,听说一个叫迁徙的人捐了一栋希望小学,缺老师,我就上任了。
后来,从孩子的口中,我听说了一些事情,比如,迁徙本来是孤儿院的孩子。
比如,院长这里是他母亲的故乡。
比如,他被一个很有钱的人给领养了。
比如,很有钱的人有了自己的孩子,让满十八岁的他自食其力。
比如,他用所有的钱买了这块地方,不让这里被开发商开发,尤其是不许动那块草坪。
比如……
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我在意又抗拒。
我只知道,我的家乡,在很偏远,很偏远的大山里,我拼了命的考去大城市上学,就是为了逃离这里。
可是,有一天,我毕业了,却回到了这里,当了老师。
我每天看着那山,那水,那花,那草坪,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旧风景。
家乡,一直都是记忆中的样子,有一群朝气蓬勃的孩子,还有一个叫迁徙的漂亮男孩。
他说:“神明保佑,愿这里永远干净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