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名字里桂花,有菊花,但却偏偏没有梅花。在我看来,十里飘香的桂花和绚丽娇艳的菊花都不足以彰显母亲的美,唯有梅花却再恰当不过。
我家在湖北偏远的小山村里,那里四面环山,在我小的时候还没有水泥路,沥青浇灌并不宽敞的柏油马路像一条条蜿蜒的巨蛇盘坐在一座座山头。而我家就这山下一条柏油马路的旁边。
我本以为我会在这里过一个安稳的童年,但是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摧毁了整个家。父亲开始一蹶不振,母亲不得不挑起家庭的重担。或许是不愿再想起那伤痛的点点滴滴,所以母亲变卖了家里的所有东西,带着我跟父亲在外漂泊,也就是人们经常口中所说的打工。我很不愿意提起“打工”两个字,对这两个字有着浓烈的抵触,这似乎在提醒着自己是一个没有家的孩子,就像一只候鸟,飞到哪就在哪儿停歇,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安稳的家。
我不太记得自己童年所发生的好多事情,仿佛那段记忆在某个时刻被抽空,又仿佛是一场梦,说不出哪一段是真,哪一段是假。我只记得当我们离开家之后,我没有朋友,没有固定的学校,好不容易在学校里安稳的待上一年,就又不得不和父母一起换到别的城市。我恨极了这样的生活,但母亲却经常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或许这并不是最令我感到厌恶的。我更厌恶的是我的父亲,他总是会把所以的家务都交给我,然后自己一个人在外闲逛,这家坐的无趣了就换另一家,等到饭点就回家吃饭,然后继续游手好闲。我讨厌我的父亲,他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养家的重任成了母亲一个人的义务,我很心疼这样的母亲,甚至希望她带着我远离我的父亲,远离这个乌烟瘴气的家。但母亲总觉得我还小,即使父亲不能为家做些什么,至少还可以照顾我(我是不需要他照顾我,我经常这样想),这样她也才能安心上班。
父亲经常对母亲发脾气。母亲并不是那种柔弱的人,骨子里有一股坚韧。她决不会容忍父亲的无故诽谤,也不会任由父亲对整个家庭的为所欲为。所以那时候他们经常打架,无助的自己却怎么也拉不住力大如牛的父亲,我只能狂拽父亲的头发,对着父亲撕心裂肺的咆哮。父亲经常警告我让我滚开,母亲或许是害怕父亲真对我做些什么,也让我离的远远的。我打开门,向邻居求助,却被母亲制止,她不允许这样的自己,这样的家庭成为别人的笑柄。我已经不记得他们打过多少次,只是每次回想一次,心就痛一次。有时候,我跟对母亲讲,我们走吧,离开这,母亲却经常对我说,你父亲不是这样的,那时候要不是你父亲,我都死过好几次了。
后来,家里添了新成员,那之后父亲有所改变。他会每天在家照顾妹妹,而母亲继续起早贪黑的支撑着这个家。我觉得父亲从来没有爱过自己(当然我也并不祈求他的爱),尤其是有了妹妹之后,经常因为一些小事责骂我,比如吵醒睡着了的妹妹,又或者是尿布拿的太晚。我开始嫉妒她。我常常想家庭有我一个人不就够了么,为什么还要增添新成员,在我看来这是因为父亲不爱我才打算换一个人寄托。母亲却说,害怕我长大后一个人感到孤独,也害怕当他们都不在了,留下我一个人无依无靠。
我初三那年,转回户籍所在地念书。我本以为我离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会感到多么的幸福,可是看到车窗外拭泪的母亲,整颗心顿时沉了下来,我知道这对自己算是一种解脱,而对母亲来说却确实更大的痛苦,不仅要饱尝离别之痛,还要饱受命运之苦。
当我考上市里的一所重点中学,我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的母亲,电话那头的她比自己还兴奋,我能想象到那些天母亲是怎样的幸福。只是进入高中之后,发现一切并没有按照想象中的发展,高考很快结束了,而自己却名落孙山,我鼓足勇气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母亲,我能听到电话那头的父亲对我深深的埋怨,和对母亲的不满和愤怒。母亲并没有生气,只是一个劲的安慰我,没关系,考不好我们可以再考一次。
当我再一次坐在高考的教室,还记得整颗心不安分的狂跳,根本不听自己使唤,头脑开始发昏,汗水就像河流的顺着脸颊不住的流淌,最后我甚至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很快的,第二次高考也结束了,走出教室的那一刻,整个身体都要瘫痪,我用尽所有的力气走到操场,然后躺下,用双臂抱着脸颊,任由泪水不住的滑落,此刻的自己只想找一个地洞转进去,也好想爬到楼上就此了结自己的一生,但想想远方的母亲,我知道我并不能这么做,虽然充满愧疚,终是不能成为结果自己的理由。
我填报了一所离母亲并不遥远的二本的学校,我长大了,可以飞翔了,而母亲却越来越孱弱了。时间就像是手中的一捧沙,不知不觉的就从指缝中溜走,我毕业了,开始了新的生活。
或许我并没有一个多么幸福的童年,甚至还有些破败不堪,但很幸运有一位坚强的爱自己的母亲,如果不是她,我想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如果不是她,我很难化解对父亲的恨,如果不是她,我不会看清前行的方向,找到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