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出租车,狂奔进十足,卷风似的拽了面包和袋装鲜奶,利落地放到收银处。
站定的瞬间,瞥见裙角还在乱晃,百褶的设计让这方寸之间的风情愣是摇曳得些许生硬。
“今天还是吃这两样。”
十足的收银姑娘一脸友好地笑言,小很多的年纪。
“是。”
还是如以往一般,七八分热情地回应,慢半拍的笑也随后发送。
“你在瞧什么?”
收银姑娘转身看身后货架。
“噢——没什么。”
像是被现场抓包了一些私密情绪,急急收回视线。
“好了。”
“谢谢。走了——”
“再见!”
是个精力充沛的姑娘,说的每一个字里都洋溢着这个年纪专有的青春温度。
即便在这三十几度的夏日,还是能在人心里轻敲起一些小美好的起伏。
也不知,她是否对每一个面相百千的顾客都有这般欢迎?
视线里再次浮出方才那一包红色牡丹烟的鲜艳。
静静摆在烟架子上,没记住多少玫红瓣花的娇艳。
倒是绿色枝叶和白色花骨,相互衬着——异常夺目。
自由的模样。摄人心智。摄我魂。
低头急速向前飘着步子。
拐进电梯时,异常小心翼翼,怕里面已经装满大半的“人及人”碰到自己。
本能地打开手中的绿色和风扇子,隔在自己胸前,因为见又有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填上了最后一剩空间。
那包牡丹,带起了昨晚的分秒。
持续服药的心绪,总是在深夜叫嚣,即便肉身已入眠,还是会毫无预兆地把人扯醒,由不得你半分置喙,更不可一丝反抗。
想起茗茏少爷当初开的玩笑,竟一下子从睡眠中抽离了出来。
修长的十指小心翼翼地把刚煮沸的奶茶倒入统一的塑料杯中,回来后上课在那自嘲少爷做奶茶,也是闲的慌。又没几日,三三两两文科男组队来校内网下面留言叫嚣,要pk码文,看点击率。我呵呵一句,我好友只你几十分之一。
也是奇了,从头到尾都没对这个打职业篮球的男生动过心。
哆嗦着匆匆下楼去拿摩羯让人从比利时带回的巧克力,看到茗茏少爷当时的女友,裸着一侧肩,左手夹着燃半的女烟,故作风尘,实则清纯,性感极了。当时觉得,她有种说不明的孤独。她为什么那么想不开,跟茗茏少爷谈个恋爱冲着结婚去,那时我们可才大三。
临近毕业,恢复单身的茗茏少爷说,要不我们试试。
当时我正在吃摩羯煮的毛豆炖猪蹄,心里乐了个口,想起昨天刚去当狱警的傻二,讲话语气都变得紧张神秘,杭州撞人案当时正处于舆论中心。我抬头看了看远方白马公寓的模糊,想杭州的富人长什么样。那天晚上,下去买喝的,上楼时撞见对面那个已婚德国高管和他的中国情人,觉得他留在德国的太太应该很贤淑。
我回了,我谁都不喜欢。
我喜欢的人不在这个城市。
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觉到茗茏少爷的瘪嘴不屑:你不喜欢还跟人家处朋友。
茗茏少爷是北方人,媳妇处朋友都是习惯说法,对于南方人的自己而言,却有种莫名土味的温馨感。
谈恋爱不需要互相喜欢吧,他喜欢就可以成立这段关系。我淡然回应。
原来如此。
四个字之后,茗茏少爷不再回任何。
我知道,当时的他已收起了平日嬉笑爱玩的脾性,指不定陷入了自我情绪来回推搡中……就如彼时的自己一般,难以自拔。
是我们自己,允许自己深陷其中。
便失了追责的权利。
“你在想什么?那么投入。”
到十五楼的电梯门已开,剩下的人只有一二,见是熟悉的声,便抬头去瞧。
是龍少。
“噢——没什么。”
像是被现场抓包了一些不可言说的过往,急急给出一个无辜的笑遮掩。
龍少有一张特别清秀干净的脸,我总是忍不住瞧呆了。可眼下,却断然不敢直视。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那么扭捏,再也不如以往,有美貌的色,一定毫不掩饰地瞧够了再撤走视线!
一起突如其来被抽调往上海新公司。
又一起突如其来被调回。
短短一月不到,发现一个与之前想象完全不一样的龍少。
打完卡的瞬间,心里猝不及防地乐了。
一念起当初出来找份日常工作的原因,是因为病症确定后,家人觉得需要这样一个出口,输出日常的孤独烦闷以及他们能想到的种种消极情志。
我没有反驳,或许是冥冥之中感知到了另一个自己的求救,再不自救,就要溺亡。
我宁可行尸走肉,也不愿那个藏在自己小王国里的我——莫、名、卒。
我妈说的对,你不要天天待在家里写写写,你应该出去,到人群中去,这样你买的包包鞋子衣服,才有用武之地。
陷入一个人无声围剿自己时,便疯了似的默诵:
“你们都到生活中去了,生活中人口众多。”
人群,是一个出口,也是一个入口。既可输出,也会输入。
我知道,自己都知道。
想起回越城前的某一晚,一起下班。前方路在夜里无限漫漫。
坐在龍少的副驾驶上,听到他柔声一句:你应该找个爱你的,把你宠成孩子。
不啊——我本来就是孩子。
话音刚落,听到龍少忍俊不禁,再之后,听到自己过去三十年的倔强。
我已经很努力了的。是真的,已经。
也是真的,努力了,努力着。
在人群里,什么会容易些?
什么都会容易些吧。
文/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