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能才能花开月圆

从记事起,家里就有一套家伙什儿,只要来了人开了工就是吱吱啦啦的声音。那是爷爷锯木头的工具,许多盖房子的都要把木头送到爷爷这,让他给加工一下,在我们那叫“拉锯”。爷爷是“拉锯”最好的,所以我家的锯天天响个不停。锯是爷爷赖以生存养家糊口的工具,也是爷爷一辈子的朋友。

爷爷是十里八村的名人,为什么呢?一来,爷爷木工、瓦工样样在行,是有能耐的手艺人,是被别人请上座吃饭的“老师儿”;二来,爷爷是有名的孝子。老爷爷自四十几岁由于手术意外瘫痪后,爷爷端屎端尿伺候了三十几年,直到老人寿终正寝。

爷爷是个犟脾气的人,却唯独对我无可奈何。记得那是一个春天,我心血来潮不知道从哪想起来要吃月饼。那个时候没有现在超市这么方便,春天去哪儿买月饼?我哭着闹着,爷爷无可奈何,给了几块钱让姑姑带我去碰运气,最终买了两瓶娃哈哈乐呵呵的回来。直到现在,看到那个老包装的娃哈哈,我还会想爷爷对我无可奈何的脸。还有一次,妈妈带我去商店,我看上了一只能够弹跳的小青蛙,哭着喊着想要。妈妈不给买,我哭着跑回家跟爷爷闹。爷爷逗了我半天,说什么几口吃掉这块馒头,几口喝掉这碗粥就给买。我乖乖服从,然后拿着钱去买,可是忘了什么原因最终没买到,为这事闷闷不乐的很久。直到今年夏天去天津,在一家杂货铺看到了这只小青蛙,我毫不犹豫的买了下来。真想让您看看我心心念念的小青蛙!

爷爷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但我却能深切体会到他对我的爱。印象中爷爷给我买过一次玩具——风筝,那还是我无理取闹最终他妥协的战果。记得那是只绿色小金鱼样式的风筝,我拉着爷爷不管三七二十一非得他亲自出场去买(爷爷是很少自己买东西的,我一度怀疑他不会买东西)。买回来以后,爷爷还嘲笑我不会玩。脑海里的那个春天,特别温馨。每个傍晚,爷爷都会带我去屋后的场院放风筝,爷爷把线拉得很长很长,风筝飞得很远很远。爷爷总是一边扯线一边跟我说着什么,似乎是什么大道理,也似乎是对我的嘱咐。长大懂事后,每年的三月,纸鸢高飞的季节,我总会莫名的想起那个场景——夕阳下,草地上,一老一小,其乐融融。

而爷爷,也选择在春天离开了我!

我从未想过爷爷会老,他应该是力量的化身,一左一右托着两个弟弟,雄赳赳气昂昂的在街上溜达,直到前年的中秋节。

刚上班的我,准备跟爷爷好好的过一个中秋。但是天刚亮,爷爷就去了医院,脑血栓!我从没想过一向健康的爷爷也会得上这种病。幸好,不严重。住院期间,我去陪床,病友们好奇的询问我是谁,爷爷骄傲的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孙女,今年刚考上老师,非得来陪我这个老头子。”一向不善言辞低调行事的爷爷第一次这么骄傲的夸人,我也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这么多年的努力与坚持是值得的。

后来的两年,爷爷身体虽不如之前那么硬朗,但总体来说也是健康,以至于我从不会想过他会突然离我而去。除夕夜,爷爷还跟我絮絮叨叨说他年轻时候的故事,还在跟我炫耀二十几年来他打拼的“事业”,还在告诉我要认真工作别偷懒耍滑头,也别再使小性子,甚至还要给我压岁钱……

等我知道他生病已经是住院好几天以后。我知道他的脾气,永远不能给人添乱。就这样,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我慈祥的爷爷浑身插满了管子,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瘦弱的像个婴儿。要强了一辈子的爷爷像个孩子一样让人张嘴要喝的,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的难受痛苦,却只能控制着自己的眼泪,像小时候他哄我一样哄他:“爷爷,你乖乖听大夫的话,过两天咱们就回家啊。”爷爷在重症监护室待了15天,我难以想象一向要强的爷爷是怎么熬过这十几天!回到家的爷爷常常是半清醒半昏迷,那个时候我才开始悔恨自己离家这么远。我尽一切的可能陪在她身边,可是只要他清醒就会一遍一遍的赶我走,我知道他的担心,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跟他解释。自从正月十三离家到爷爷走,我竟再也没听到他跟我说一句话。胃管、气管浑身上下全是管子!我看到他想说话说不出口的着急,也能体会到他的痛苦,可是自私让我们不能放他走。陪床的那几天,只能在他睡着了才敢流眼泪,我知道他不舍得让我哭。在那几天,我才又再次握住了那双手,那双陪我放风筝,教我写字,牵着我看风景的手。我以为我可以这样下去,哪怕天天给他喂饭、哄他吃药都行。但是,他还是那么倔强,倔强到不给我们添乱。

我最后一次喊他“爷爷,是我”,他微微抬眼。我最后一次喊他“爷爷,您放心走吧”,他安然的闭上双眼,脉搏停止跳动。那个早上,我把他身上的管子狠狠的丢进了垃圾桶,隐约看到他穿着棉坎肩冲我笑笑摆手让我回家去,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每每想到那个早上,泪就止不住!我不想让他走!

妈妈安慰我说,爷爷是疼我的。是我喂他吃的最后一顿饭,也是我让他安心离开的。也许,我不该有遗憾。

又是一年花开月圆日,也是爷爷离开后的第一个节日。

最近的心绪总是不平静,我很想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可是,自你走后,我心中的月亮是再难团圆,我知道此生与你不复相见了!

老家的家伙什儿已经锈迹斑斑,我再也听不到曾经让我讨厌的吱吱啦啦的声音了。它与我一样,时常盼望着你,怀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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