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深秋,天桥下,小巷边,烤薯摊渐渐多了起来,劲风吹过,薯香扑鼻,浓浓的薯香中带来泥土的芬芳,也带远我的记忆。
多少个深秋的下午,夕阳西斜,黄云飘浮,冷风刺骨,但儿时的我们还是热情不减,陆陆续续赶到村庄背后的公路,俯视路下方一直延伸到溪边的地瓜园,兴奋不已。这一片层层叠叠的黄土地,方圆二三公里,是“战场”,是“捡漏园”,也是“煎烤摊”。
我们往往趁着肚子饱饱的,先打一仗。哪里来的武器?就地取材:揭竿为旗,拔草为剑,折芦为枪,掰土为弹。怎么战?以历史故事,演绎传说,影片故事为题材,从陈胜吴广的“大泽乡起义”到“李闯王进京”,从游击战到阵地战,从警匪片到武侠片。我们在这一大片被翻得松松散散的黄土地上展开了正义与邪恶的交锋:有单兵作战,也有军团对抗,有剑客决斗,也有刺客暗杀。此时人人热情高涨,奔跑、跳跃、躲避、隐藏,人尽其能,各显身手。最受孩子们欢迎的角色是霍元甲、陈真、大刀王五等侠客英雄,演到动情处,大家不约而同地唱起“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江山秀丽叠翠峰岭……”,那高亢嘹亮的歌声直上云霄,连夕阳都诧异地挤出黄云,偷偷地打量着我们。
打完之后,我们顾不得汗流浃背,就围在一起讨论煎炸烧烤的准备工作。经过商讨,胜的一方去垒灶台,找瓦片,拾柴火,烤白薯。负的一方则在这一大片地瓜园里“捡漏”,到处翻啊,挖呀,由上到下,从左到右,仔细查看,哪里有一些冒青的地瓜藤,如果看到了,一挖下去就会有收获。特别是田边地头,地瓜藤往往与青草混杂,颜色相近,大人们在收地瓜时一不小心就忽视了,孩子们往往能捡到一些“漏网之瓜”,而且都是一挂满满的,找到时都兴奋得哇哇大叫,激动得两腮通红。现在大街上烤的是红薯,而我们烤的是白薯。红薯松软甘甜;而白薯硬韧酥香,更有嚼劲。在分工合作中,烧烤煎炸开始了。
我们几个负责煎炸烧烤的孩子围成一圈,遮挡住冷风,以防刚生火的时候火被风吹灭。当火柴棒点燃干竹叶时,孩子们紧张地盯着,还好,一片又一片的竹叶燃烧起来,灶膛的火旺了,渐渐添加一些细的树枝,更旺了,就添加粗的树枝,等火往上熊熊燃烧时,我们就把一个个拳头大小,表皮光滑的白薯投进灶膛,埋进柴火堆,然后继续添加粗树枝,火越烧越旺,把孩子的脸映得红彤彤的。接着把瓦片架到灶膛两边,把切好的白薯片整齐有序地铺在瓦片上,不断添加柴火。不一会儿,一股股白薯的香味从灶膛冒出来,从瓦片上升腾起来,我们通通做了深呼吸,把一股股诱人的香气吸进肚子,有一些孩子肚子居然“咕咕咕”地叫了起来,看着他们尴尬的神情,大家哈哈大笑。我们都有了煎炸烧烤经验,知道应该把薯片翻到另一面了,而埋在灶膛的白薯就不用翻了。又过了一会儿,白薯香气更浓了,薯片质地变软了,颜色也由白变成了浅黄,阿金用竹签轻轻一插,轻易就穿透了。大家知道这盘薯片可以吃了,于是拿着竹签,你插一片我插一片的吃起来,吃完后又煎炸了两盘,又吃完后,灶膛的火慢慢地小了,等到火都熄灭了,大家就用树枝把埋在柴火堆里的白薯拨拉出来。一个个烤熟的白薯散发着热气,升腾着一股股香味,看着白皮已经变成了黑黄色,我们知道白薯熟透了。为了防止灶膛的火死灰复燃,我们用土块把灶膛掩埋,然后刮分劳动成果。
大家都捧着一个热乎乎的白薯,边吃边聊,轻松愉快地往家里走。此时冷风吹拂,薯香四散,回首一望,夜幕降临,晚霞映红了晚山。
本文发表于《金陵晚报》雨花石副刊2020.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