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一代,现今的资中县称为资县,其时名人辈出,中进士者18名。他们中不少人都在朝廷担任过御史一职,包括永乐年间的监察御史李芳,天顺年间的右副都御使宋有文、监察御史邓本端,正德年间的御史张元电,嘉靖年间的御史周冕。他们都尽忠履职,敢于直言,前赴后继地与皇权、权奸不屈不挠的斗争,周冕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周冕,字叔敬,别号松崖,资县龙山人,世称松崖先生。《御批历代通鉴辑览》记载,“周冕,资县人”。周家祖上为湖广麻城人,明洪武年间移居资县东茨芭坳。现资中重龙、太平、陈家和龙山等地都居住有周家后人。周家以耕读传家,高尚其志,其家训是“汝辈勤耕苦读,积善以绍书香”。周冕出生贫寒,但十分好学,“力学天人性命”。嘉靖十年(1531),岁次辛卯,周冕参加乡试,考中举人。嘉靖二十年(1541),岁次辛丑,周冕参加殿试,考中进士。《四川通志》记载,“周冕,州人,嘉靖中进士”。《大清一统志》记载,“周冕,资县人,嘉靖进士”。周冕有一个叫周鉴的兄长,先后五次参加乡试,皆未能登榜。
中进士后,周冕授太常寺属官,正七品的太常博士,掌管缮写文牍、祭祀之事。其间,周冕曾奉命前往山西晋王府公干,得到晋王朱新的赏识,想把他留在晋王府为自己效力,并赠送重金。周冕拒绝了重金和晋王的赏识,“官使留潘,却金不受”,擢贵州道监察试御史。
嘉靖皇帝朱厚熜好大喜功,其登基以来一直大兴土木,社庙、郊坛、陵寝、宫殿、亭阁等无所不建。其中,重建太庙是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兴工,到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六月初二全部完工。同年七月初一,嘉靖皇帝将明太祖朱元璋以下九帝神主(包括兴献王神主)按照昭穆顺序一同奉入庙中。
按照明代的祭祀规矩,“奉安神主”需要皇帝亲自参加,叫“躬祭”。但嘉靖皇帝长期迷恋炼丹修道,经常不上朝,更是懒得出宫,于是准备派遣大臣前往“代祭”。御史鄢懋卿首先站了出来,认为不可派遣大臣代替。嘉靖皇帝大怒,“降手诏数百言” 警告朝臣们,称再议论就是沽名钓誉,“协君取誉者,必罪不宥”。朝廷官员们都战战兢兢,“举朝悚息,无敢复言”。
周冕“独抗章争之”,他写了一篇《行大礼以慰人心疏(请亲行庙祭)》上奏,“圣王继天立极莫大于典礼,而报本反始莫先于宗庙,宗庙之礼所以祀乎”,“比于常祭万有不同,伏望圣明俯从所请,或于奉安之日,或于秋祭之时斋祓,一心亲致孝,享祖考精灵昭然在上”。周冕认为,奉安神主是很重要的祭祀活动,皇帝应该亲自前去,表达对祖宗的尊敬。嘉靖皇帝更加生气了,将周冕先行拷打,再投入监狱,“诏狱搒掠”。过了一段时间,嘉靖皇帝也意识到周冕身为御史,直言敢谏是在履职尽责,是忠心的表现,于是让其官复原位,“终以其言直,释还职”。
嘉靖二十七年(1548),嘉靖皇帝的第三子裕王朱载坖(嘉靖二十八年,庄敬太子朱载壡无子而薨后,按次序立为皇太子),也就是后来的明穆宗隆庆皇帝已经十一岁了,“犹未出阁讲学”,没有学习文化礼仪知识。于是周冕上疏嘉靖皇帝,“极言教谕不可缓,”应该马上选择品学皆优的老师为其讲课,“早降纶言,慎选侍从”。周冕本是一片赤诚为老朱家的江山社稷着想,但本就生性猜忌的嘉靖皇帝却认为他是别有用心。你一个言官、一个外臣操心皇子读不读书,这不是干预皇帝的家事吗?
龙颜大怒的嘉靖皇帝先将周冕廷杖一顿,再将其贬谪到云南临安府通海县任典史。“谪御史周冕为通海县典史。时太子生十一年尚未出阁讲学,冕极言豫教不可缓,帝怒谪之。”典史是知县的佐杂官,虽然也是由吏部铨选、皇帝签批任命,但其不入品阶(九品之下),即“未入流”。即便这样,周冕仍是慷慨激昂,丝毫没有屈服的意思,“虽远窜,意慷慨无所屈”。
周冕虽然贬谪在偏远的通海县,但其名声很响,很多人都慕名而来,想拜在他的门下求学,“滇士宗之者数百”。此后,周冕又调任河南光山县任县尉,掌治安、捕盗之事。恰逢光山县有大盗出没,祸害一方,周冕经过周密的调查,最终以计谋“擒巨盗,光人祀之”。
在地方上的优异政绩,使周冕再次回到京城任职。经过几次升迁,他出任五品官兵部武选司郎中。兵部武选司郎中负责各级武官的考核和选拔工作,其与吏部的文选司郎中、考功司郎中,工部的营造司郎中都属于品级不高,但实权很大的官职。
嘉靖三十二年(1553),海瑞之前的大明第一谏臣,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杨继盛上疏弹劾权臣严嵩。由于杨继盛在奏疏中用了“二王”字样(前太子朱载壡去世后,嘉靖第三子裕王朱载坖、第四子景王朱载圳隐然成争储之势,嘉靖对此极为敏感),使得嘉靖皇帝大怒,命锦衣卫将其逮入诏狱严刑拷打,问到底有何图谋。最终杨继盛被杖一百,送刑部定罪。
杨继盛揭发严嵩的第五项罪名,是其孙子严效忠假冒军功的事情。此事“语侵欧阳必进”,牵扯到吏部尚书欧阳必进(严嵩的小舅子)等大臣,大家纷纷上疏为自己辩护。按照明代的祖制,凡是弹劾奏疏中涉及到的事项,照例是要发还相关部门一一核查。于是嘉靖皇帝“章下兵部”,命令兵部调查严效忠冒功事件的真相。作为杨继盛的直系上司,兵部武选司郎中周冕具体负责这项工作。
严效忠冒功事件,是严嵩和其子严世蕃一手策划的。为给儿子严鹄升官,严世蕃伪造了一个叫严效忠的儿子,说严效忠16岁时考中了武举人,但会试时没考上,就到时任两广总督欧阳必进的麾下从军。在黎州平叛时,严效忠斩首七级,升任锦衣卫镇抚,但不到一个月就病危,把职位让给了弟弟严鹄。
就在太监奉圣旨下兵部查验的当天,严世蕃就肆无忌惮的派人将自己拟好的草稿送给周冕,要求他照抄复奏。“嵩子世蕃乃自创一藁付臣,属臣依违题覆。臣观其藁,率诞谩舛戾,请得一一折之”。铁骨铮铮的周冕之前就曾两次上疏抗争,即使下狱远谪也气节不改,这次也一样。他再次毅然上疏,揭发严嵩,为杨继盛伸冤。
周冕所奏的《究正辅臣冒滥军功疏》内容,部分收录在《明史·周冕传》中。奏疏文字约占该传记内容的三分之二,可见其重要性。周冕针对严效忠冒功事件的漏洞,连续提出几个针锋相对的问题。“如效忠曾中武举,何初无本籍起送文牒,今又称民人,而不言武举?如效忠果鹄之兄,世蕃之子,则世蕃数子俱幼,未有名效忠者。如效忠果斩首七级,则当时状称年止十六,岂能赴战?何军门诸将俱未闻斩获功,独宰相一孙乃骁勇冠三军?如曰效忠对敌,胫臂受创,计临阵及差委,相去未一月,何以万里军情即能驰报?如曰效忠到京以创甚疾故,何以鹄代职之日,止告不能受职?如曰效忠镇抚当代,则奏捷功止及身,例无传袭。如曰效忠功当并论,例先奏请,何止用通状,而逼令司官奉行?”
周冕指出了严效忠冒功事件的真相,“臣悉心廉访,初未有名效忠者赴军门听用,鹄亦非效忠亲弟。其姓名乃诡设,首级亦要买,而非有纤毫实迹也。必进既嵩乡曲,圭又世蕃姻亲,依阿朋比,共为欺罔”。
奏疏最后,周冕更是慷慨陈词,“臣如不言,陛下何从知其奸”?“臣职守攸关,义不敢陷,乞特赐究正,使天下晓然知朝廷有不可幸之功、不可犯之法。臣虽得罪,死无所恨”!
此疏一上,“直声震朝廷”,严嵩等人非常害怕,千方百计遮掩,反而诬告周冕挟私报复。嘉靖皇帝也认为周冕不等兵部核查公议,就私自上奏,显然是对处理杨继盛的事情不满,是在蓄意报复、诬陷严嵩,“责冕报复,下诏狱拷讯,斥为民”。至于严效忠冒领军功的问题,嘉靖皇帝并没有追究严嵩父子的责任,只是免了严鹄的官。
回到家乡资县的周冕,一边赡养母亲罗氏,一边教学授徒,“出其门者,类多不可一世之士”。他在重龙山的永庆寺、石峰山的龙山寺等地设馆讲学,使得“世风大进,读书之声不辍于耳”。
隆庆元年(1567),嘉靖皇帝驾崩,太子朱载坖即位,是为穆宗隆庆帝。隆庆帝为周冕平反昭雪,准备起用他为正四品的太仆寺少卿。周冕“以母忧”,要在家居丧,就没有去赴任。不久后,周冕也病逝了。
周冕去世后,葬在资县城北的宁国寺附近,与西汉著名辞赋家、谏议大夫王褒墓相邻。万历元年(1573),明神宗“首重忠孝节义,昭天下有司考明先哲实事达于朝,立祠以时致祭”。周冕也因其功绩,“赐祠崇祀,题其坊曰:坤维正气,锡祭田数亩”。万历三年(1575),资县民众于县城东三里东皋寺,为周冕修建“清虚一览”石牌坊,时任知县卢陵在坊上题记。万历八年(1580),资县人在县城北五里为周冕修建周公祠。万历三十一年(1603),于县城东街建“坤维正气”坊,“明御史周冕”牌位供奉于文庙忠孝祠。县城北关外,曾建有周御史故里坊。
清末,蜀中名儒、雅安名山人吴之英,撰《明监察御史周冕墓》挽联:“以后谁可继先生,每回思御史弹章,琅琅磕磕,传闻失仿像,忆畴昔梦杳衣冠,今日卮酒荒苔,为幸归迁谪遗体;未必精魂依堆墓,但留此空山华表,郁郁葱葱,岁时荐馨香,诸子孙涕零羔韭,将来豸服素琏,何敢忘忠孝家风。”
周冕的书法和诗文颇有造诣。资中县球溪镇的月仙洞,有周冕的《游月仙洞》石刻:“崖花朵朵烟霞锁,云树重重石窖封。泉涌似通银汉脉,客游疑到广寒宫。”
嘉靖二十二年(1543),重建重龙山始建于宋代的来鹤亭,并树碑记事,周冕为其书写,“赐进士出身承德郎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邑人向宗哲撰文;赐进士出身承事郎太常寺博士,邑人周冕丹书,赐进士出身承德郎刑部陕西清吏司主事,邑人孙宏轼篆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