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些自以为省下来的时空缝隙里,美好的事物大量流失。
我指的不仅仅是亲笔书写时遗下的手泽无法取代;更重要的是:一旦交流变得太有效率,不再需要翘首引颈、两两相望,某些情谊也将因而迅速贬值而不被察觉。
——海莲·汉芙《查令十字街84号》
小时候的某个午后,我坐在老房子的木制矮凳上,翻看爸爸妈妈年轻时候的信笺。
现在想来其实”不道德“,虽然是自己的父母,但是合情不合理。可是那个时候,阳光暖洋洋的,楼下奶奶养的老母鸡蹲在草垛里孵蛋,有花籽轻轻地崩裂开,引得那只黑猫蹭地跳上屋顶,瓦片发出笨拙的声音。
那时识字还没那么多,亦不知道“良辰美景”的意思,可是,多动症的我,竟然看完了所有的信,手上全是灰也没在意,只觉得,满心欢喜,羡慕极了。
两个陌生人,借着信差,将亲笔的书写传于对方,在等待的时光里就遣词造句,晒一枚好看的树叶,写一首带墨香的诗歌,再打开信筒的那瞬间,全部释放。这样的爱情,似乎变得特别慢,浓郁而羞怯的样子。
人们喜欢怀旧,大概就是因为旧时光斑驳有痕迹,里面的场景和感情消散得慢。
木心有一首很著名的诗,叫做《从前慢》,我倒不喜欢有名的那一句,而是钟情于
“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
读完,像是淡绿色的相片,有花边的那种,时光和人都在小小的格子里变得粘稠,变得生动和缓慢。
而类似的某个画面,一直存在于我的脑海里:
上幼儿园的时候,我背着书包蹲在临街的台阶上看蚂蚁,一位绑了马尾的姐姐走过来,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棒棒糖递给我,摸摸我淡黄色的头发,然后走了。
这个画面听上去很诡异,但是脉络清晰,我甚至记得她红色的书包上的格纹样式和眼神里面的笑容。
她就像是“从前”这个设定下的姑娘,慢慢的,情深意重的那种。日子过得不紧不慢,所以有时间给一个陌生的小孩棒棒糖,看看街边的豆浆摊,买份大饼油条,慢吞吞地去学校。
而现在,大家都急都忙,按下电话薄里的数字,就希望对方第一时间答复,不回微信就联想翩翩,第一时间给自己点赞的才是好朋友。
对话是什么?看书写字是什么?坐下来想一想是什么?
是浪费时间。
用时间去了解别人,还不如去赚钱。
又是小时候,我们会坐在楼顶看星星,密密麻麻的、看得到流星的星空像极了日漫里面的,萤火虫装在南瓜花里面,一闪一烁地倒在竹梯子边。
问一句,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都会想很久,然后有点害羞或者豪气冲天地说出答案。最后会躺在席子上,捧着爷爷种的西瓜,想心里面的那个梦想。
村庄睡得早,而我们,在很多个那样的安静的夜晚,在似乎慢的离谱的生活中,积攒着迈着小步子,长成当初盼望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