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欧阳萱第一次遇见苏珩的时候,就看到他蹲在包子店的大门口啃包子。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萱直吞口水。
苏珩正吃得兴起,抬头看见一个姑娘家,脸上围着条纱巾,却像个傻子似的站在他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啃包子。
苏珩已经有好些日子饿一顿没一顿了,他没力气再去眼前这姑娘为何盯着他的馒头,于是二话不说,拳头一挥,直接就把欧阳萱给打晕过去,大概是觉得可能打错人,心里发虚,于是踩着围墙,一溜烟就跑了。
第二天醉乐坊放出消息,首席头牌欧阳菲菲病倒了。
于是沙城就乱套了!
听说欧阳菲菲得了绝症,快撒手归西了……
听说欧阳菲菲假装得病,实际上要入朝下嫁某个高官……
听说欧阳菲菲被西域来的土豪给包养了,要给那些长着络腮胡子的大个子生猴子去了……
此时闻风赶来的各路土豪、富商、武林人士都抢着来探望。有的说能请到西域来的神医,把一把脉,再服上几帖药就能好了;有的说能请到中原来的医术圣手,扎上几针,保证是针到病除;有的说能请到皇宫里面的御医,吃上几颗秘制的药丸,就有起死回生的疗效……
吹牛吹大了,谁也不服谁,于是就吵起架来,吵得差不多的时候,直接掀桌子干群架,场面十分热闹。
苏珩挤到人前看热闹,刀光剑影晃得人眼睛疼,他就趁乱钻了进去捡武器,在当铺里一当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可以换很多肉包子吃。
欧阳萱莫名其妙挨了一拳,哪知几天后,又被她给撞见了,这次就当铺的大门外。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欧阳萱抡起门外的扫把就往苏珩头上劈去。
迎面就来这么一击,苏珩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躲开,刚好看见欧阳萱那半边仿佛被火烧过的脸直逼了过来,吓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苏珩盯了半晌,似乎觉得有点眼熟,开了口,姑娘,你这拿扫把的姿势可真心好看!
欧阳萱举起扫把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
你说什么?
那个,姑娘,我是来当点东西的,说完就把一大袋武器扔在了地上。
我看看,一个稍微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这把不行,太钝了。这把也不行,刀锋都缺了几口子,这把不行,太短了。这位爷,您这堆垃圾,顶多值二两银子,您看当还是不当?
二两银子?苏珩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咬咬牙说,行,给爷当了。快给钱。爷这还有事儿呢!
这位爷,前几天打晕我家小女,总共花费医药费十两,精神损失费二十两。总共三十两。抵着二两银子,您还欠我二十八两,不知这位爷,身上可还带着钱?欧阳良一脸奸商般的微笑。
好吃好住,好歹有个安身之所,倒也不坏,于是苏珩就在当铺做起了伙计。
大隐隐于市,总比到处招摇过市来得低调,对于苏珩这样双重身份来说,最适合不过。
*二*
自从醉乐坊的首席头牌欧阳菲菲在早日前宣布大病痊愈后,很快将迎来半年一次的琴音会。届时醉乐坊里的乐师争芳斗艳,琴瑟和鸣,而重头戏便是欧阳菲菲的古琴独奏和名为九天玄女的独舞,堪称沙城一绝!门票的价格也是年年飞涨,有价无市。
初来乍到的苏珩也想去凑凑热闹,又是踩着围墙上了屋顶。
只见舞台的中间,欧阳菲菲一身蓝白罗衫,百花曳地裙如月光,身披白色薄烟纱,三千青丝散落于肩,凤头簪穿于堕髻间,她眉梢含羞,明眸生辉。此时正端坐于古琴台前,纤纤玉指抚琴之上,众人自觉屏息凝视,只等静静欣赏这一出大戏。
一曲顾盼撩君挽臂弯,二曲落地听音诉思乡,三曲凭栏独钓空对月,四曲杯空莫道儿女殇,五曲入夜灯烛忽明暗,六曲梦不分明谁相伴,七曲半步踟蹰休欲语,八曲逢场作戏陌路人,九曲朝朝暮暮是何年,十曲一生浮梦鬓如霜。
十曲终作罢,灯灭,唯有台前的灯火明亮如初。只见欧阳菲菲命人将古琴收起,于是长袖一挥,暗处有琴音交汇随即而起,她折纤腰,踱微步,转回裾。
一起袖若飞雪,二起乘风欲上,三起翩若惊鸿,即而收。
身轻如燕发如雪,空翻回转破千军,六尺高台游龙凤,宛若天仙采花来。
待歌舞落幕,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观众像是发了疯的野狗一样高喊着欧阳菲菲的名字,又是吹口哨,又是大喊大叫。只有台上的欧阳菲菲神情自若,似乎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于是颌首微笑,一个转身就退下了舞台。
欧阳菲菲的歌舞果然堪称一绝,比起欧阳良家的那位,长相上倒是有几分神似,就是半边脸看着倒胃口,而且还很凶。同样是女人,咋就差距这么大呢?苏珩一边是看得如痴如醉,一边观察着看台上的孙一书正与众多贵族的公子哥们把酒言欢。
苏珩握紧了拳头,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三*
日子过得飞快和平常,当铺的父女俩欧阳良和欧阳萱确实是再普通不过的平常人。
每天一大早必定在院子里诵读念书的欧阳良;
要么猫在闺房里玩刺绣,要么喋喋不休数落他各种不是的欧阳萱。
然而这平常日子,终究让苏珩察觉出涌动的暗流。
追查孙一书,原本就吃力不讨好,何况在他的地盘上。苏珩费尽九牛二虎,总算摸清了些细节。就在他回去的途中,不巧碰见一台轿子在当铺的后门停下,门帘一掀,只见一年轻女子迈着小碎步,偷偷潜进了院子里,钻进了欧阳萱的闺房了。
这时天刚破晓,苏珩悄悄跟了上去,靠近她的闺房时,轻轻的鼾声已经传入苏珩的耳中,这妮子睡得可真香!
一身黑衣蒙面的苏珩马不停蹄地继续他的调查,然而仅凭一人之力,他今晚的调查失手了。
围剿他的不是两三个人,而是一大群人蜂拥而上。苏珩明显感觉到对方是有备而来,苏珩双拳难得四手。混乱中,一股剑气如山洪爆发般气势径直朝他的胸口刺去,此时,苏珩身形如游龙,硬生生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然而左肩已被刺中,顿时鲜血如流。
剪云?江湖中传闻独步一绝的轻功?苏家的传人?当年没死透,居然还留有一个喘气儿的?查案也好,复仇也罢,已经无所谓了。恐怕你今天是走不出这大门了!孙一书手持利剑,眼里尽是冰冷的杀气。
想留人,得看你够不够本事了!
孙一书两眼一睁,持剑而行,直接向苏珩发难。他提起利剑往半空一甩,双手结印,真气凝聚于掌心,异常夺目,如霜剑气绕其上下,势如猛兽。
苏珩见势极凶,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万剑穿心!他来不及多想,硬拼不过,只好逃为上策,他一个急速翻身滚动,凭着一口真气,双脚连环踢向三尺高墙,借势向上窜去,掀起屋檐上的瓦片,飞身而去。
孙一书见状并未追去,他低声下了一道死令:追!杀无赦!“是”!簇拥在身边的十几个黑衣人便悄悄地遁入在这杀机四伏的黑夜之中。
*四*
发现苏珩倒地受伤时,恰巧是刚从后门偷偷进来的欧阳萱。昏迷中,苏珩仿佛见到欧阳菲菲和欧阳萱的影子相互重叠,分不清谁是谁。
两天后,三人面面相觑,苏珩捂着胸口坐在床前,气色尚未恢复。
你们……
你……
救命之恩,自当报答。苏珩抱拳以示敬意。
衙门这两天到处派人搜捕,说孙家丢了宝物,正在勒令追查盗贼,查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苏珩,现在给你个机会报恩,你报还是不报?欧阳良突然转脸就变回奸商的身份。
爹,你这不是为难苏珩吗?欧阳萱眼神里尽是关切。
我早已是江湖人,只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杀父?欧阳父女听完之后,面面相觑。
我爹当年是礼部尚书王佑的贴身侍卫,当年孙一书设计杀害忠良王佑一案,为斩草除根,连同身边所有一干系人等屠杀殆尽,我自幼在外习武,流浪江湖已久,所幸躲过一劫。当时朝廷下令彻查此案,却被孙一书胡乱找了个替死鬼敷衍了事,他的势力想必已经渗透朝廷内部了才如此嚣张,我暗中追查孙一书已有些时日,为了掩人耳目,才留于此地。
想不到孙一书竟赶尽杀绝,此等恶人留在朝廷必定后患无穷。欧阳良语气里尽是无奈。
江湖之人,从来只有江湖事。不知欧阳前辈刚才所指之事?
欧阳良和欧阳萱相互交换了下眼色,欧阳良语气里似乎饱含无奈,时日不济,家道中落,本想东山再起,于是四处借款,却遭奸人所害,款项尽数打了水漂,还被人追杀。正当我们走投无路时,孙一书竟然把追杀我们的人打跑,还帮我们还债,可是必须答应他的条件,无奈之下,只好委屈了萱儿……欧阳良转过头拍了拍欧阳萱的肩膀。
又是青楼卖艺吗?孙一书的产业倒是五花八门。等等?欧阳萱?你?欧阳菲菲?那你的脸?苏珩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欧阳萱俏脸一红,右手轻轻撕下抹在半边脸的假皮,果然皎若秋月,春半桃花。苏珩说不清哪里不对,便被眼前这张好看的脸迷得晕头转向了。
这……孙一书的武功了得,手下众多高手,我暗中追查,却没能找到机会下手。欧阳前辈可有良策?苏珩说归说,眼神却离不开欧阳萱的脸,他还是觉得哪里出了差错。
咳……听闻孙一书为得到失传之久的藏宝图,倾尽人力财力,仍一无所获。既然时机已到,我便放出风声,声称已经获得此图。我在此布下机关,届时,就看你的本事了。欧阳良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似乎胸有成竹。
*五*
城主,收到消息,藏宝图有了下落,前不久有人与当铺的一伙计喝酒,得知欧阳良偶得一宝贝,据他描述,似乎跟藏宝图有关。一身青衣打扮的年长者带着毕恭毕敬的声音说道。
欧阳良开的是当铺,确实多少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人盯紧点,再设法从那个伙计口中挖出点东西,记住,别打草惊蛇!
是!
苏珩有下落没?
已经翻遍了整个城,没有找到任何踪迹,估计是逃出城了。
加派人手继续找,留着他的命始终是个麻烦,绝不能让他来破坏我的计划。
是!青衣长者很快退了出去。
*六*
苏珩一边养伤一边帮欧阳良在宅院里布下重重机关,即便是布下这机关,也不知有没有把握杀得了孙一书。
很快,孙一书便找上了门,开口就是要明着抢藏宝图。
欧阳良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孙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这小小的典当,哪有什么藏宝图?孙大人切莫轻信道中途说。
欧阳良,别逼我动真格,您这把老骨头,恐怕经不起折腾。孙一书威胁着说。
孙大人您别吓我,你就是把这当铺给翻个底朝天,也没有您要的藏宝图啊!要不让伙计带您几位手下上内屋搜去,小珩,带几位爷到内屋去搜搜,给孙大人一个交代。
是!
一行人跟着苏珩进了内屋,很快地,便让苏珩暗中给解决掉了。
等到孙一书发现院子里的人渐渐少了之后,才察觉出不对劲。他拿起茶杯一摔,欧阳良,我劝你自作聪明,你那点把戏,还不足以搬上台面。
欧阳良背后一凉,脸色大变。不知间又后退了几步。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资本敢和我作对,识相点的话把藏宝图交出来,或许还留你一命!
欧阳良转身按下墙上机关,无数只利箭尽数往院子中间射去,孙一书的手下纷纷中箭倒地而亡。孙一书拔剑正想冲上去斩杀欧阳良,却未料到利箭已然近身,只好挥动手中利剑,斩落射来的乱箭。
就在此时,以猛兽出笼之势的苏珩破屋而出,手中利剑直接孙一书!
片刻之下,已过百招。孙一书剑术了得,若非苏珩的轻功,怕是已经处于劣势。
果然是苏家的后人,当年你能躲过一劫还真是万幸。孙一书冷笑着说。
孙一书,你杀我家人,今天新仇旧恨,一并清算!话刚说完,苏珩持剑就冲了上去,百招过后,苏珩被孙一书一剑刺中右手,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难道得命丧于此?苏珩。
正当孙一书准备手刃两人时,一束红绫似霞光夺目,突然从院子前方窜出,迅速将孙一书绑住,苏珩见孙一书动弹不得,他毫不犹豫,提起利剑就往孙一书的胸口刺去。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人面孔,孙一书来不及判断真假,就咽了气,死不瞑目。
欧阳萱?你会武功?苏珩捂着手上的伤口,一脸难以置信地问。
突然从欧阳萱后面又闪出另一个跟欧阳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猜猜我是谁?
苏珩因为伤重,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来不及分清是一个人两张脸还是两个人一张脸就倒下去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