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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诘天生一派豪杰凌云气象,又有一副佛家菩提心肠。
摩诘少年好侠,中年好隐,晚年好佛。
王摩诘乃金笼之闲鹤,孟襄阳若旷野之迷鹿。
摩诘七言畅快,五言幽雅。五言之笔力蕴藉,词句清奇,尤胜七言。七言有飞剑鸣镝,有系马垂柳,有桂魄初生,有渭城朝雨。五言有月明松间,有莲动荷舟,有长河落日,有天寒红叶。
红豆相思,摩诘情种之句。
摩诘之月,自然映照之月也;摩诘之日,工笔描摹之日也。“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可并颉颃也。
摩诘五言名句,不输他人。“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不输钱起“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不输李太白“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不输白乐天“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苏子瞻曰:“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洁之画,画中有诗。”摩诘融诗、书、画于一炉,观其诗则山水烟波宛在目前,观其画则陶谢风姿萧散林间。
“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少年意气,是前半生的王维;“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醉卧林泉,是后半生的摩诘。
如果说陶渊明的归隐带有儒家“穷则独善其身”的不合作态度,那么王维则是有释家“由空入色,见色悟空”的“不动心”精神。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摩诘之清句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摩诘之壮句也;“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摩诘之禅句也;“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摩诘之情句也;“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摩诘之别句也;“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摩诘之闲句也;“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摩诘之快句也;“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摩诘之狂句也;“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摩诘之旷句也;“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摩诘之冷句也。
摩诘之禅坐,若太白之金樽,舍之则难为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