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况
在家呆了十天,又得赶回单位。
从求学开始,就慢慢习惯了离家这个动作。只不过在来回的奔波里面,人更迷惑:到底哪一边才是归程?总有一种“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的漂泊感。或许本就没有归程,人终究只是尘世间的一游客而已。
送人离开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到火车月台送人犹为煎熬。当你坐上了座位,窗外的父母在向你挥手,你也向父母挥手告别,可火车还差几分钟开动,这几分钟漫长无比。
你无法不去看窗外,因为你忍不住;又不能多看,多看了会难过不舍。可不管是你还是你父母,都执着地想看对方背影远去,于是两方就在那里硬撑着,眼泪和情绪用完了之后更是尴尬,只能再酝酿酝酿情绪,再挤挤眼泪。
这样送了一次之后,我爸妈觉得这样送人实在有点累,于是决定以后再也不送了,留给双方一些自在与体面。
高中好友丁玲曾来邯郸,在巴奴火锅店里我们点了三盘香菜,服务员姐姐再三确认,确认没有弄错订单。她真的无法理解,我们那里的人吃火锅时对香菜的钟爱。
我和丁玲聊到了出门在外。
丁玲说:像我们这种人,从小就是放养大的,飘到哪就算哪,父母不怎么管你,也没有人太把你当回事,只能自己对自己好点。
我深感认同,照顾好自己是我们这种在外漂泊之人必备技能。既能给自己安慰,又能让父母安心。
父母希望我们在外能照顾好自己,我们又何尝不是希望父母在家能好好照顾自己。远在千里的儿女,比谁都希望自己的父母能身体安康,远离病痛之灾。
而我也渐渐明白,真正的离开,就是在彼此的“照顾好自己”中,渐行渐远。
翻开我一年前写的说说,至今觉得想笑,自己果然还是那个内心超有戏的人。
“坐火车一定要买上两个卤猪蹄再加二两衡水老白干,或是买上一份小龙虾,在别人都在吃盒饭方便面的时候,不紧不慢的将这些美食拿出来,戴上手套,目不斜视的将猪蹄啃掉,将小龙虾剥壳吃掉。记住喝酒的时候一定要假装呛到,然后用眼睛的余光去感受旁边的人复杂的目光,如果发现有人幸灾乐祸,哼,再掏出一个猪蹄。”
火车上的盒饭既贵又难吃,我通常是自备食物。经过无数次的尝试,我觉得:啤酒,猪蹄,小龙虾是最佳搭档,既炫又作还好吃。
可这一次有点意外,啤酒小龙虾的光芒万丈,也比不过旁边一对老夫妻的自带午餐。
坐在我旁边的老头和老太太,在自己的座位上慢慢地摆开自己带的食物。
保温饭盒一共四个小盘,里面分别装着米饭,鱼,青菜,水果,份量不多。然后他们一起悠闲的在高铁上享用着他们的午餐。不紧不慢,不出声,周围的喧嚣都听不见了,这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偶尔老头给老太太夹菜,老太太微笑的点点头,自然而又温暖。我想这个夹菜的动作应该是重复了无数次,才能如此的自然,自然到像抬头眨眼一样,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那一刻,高铁上很安静,所有的喧闹声都自惭形秽的溜走了。我突然明白:安静也有着不动声色的力量。
我们大部分人,莫名的焦虑,点了丰盛的饭菜,热闹非凡却吃相狼狈。
吃完饭后,老头拿出他的大屏手机,带上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浏览新闻网站。老太太收拾好垃圾,擦干净桌面,把保温饭盒装进随身携带的布袋子,然后在袋里掏出一个保温杯,放在老头旁边。
老太太又在袋子里面掏了掏,竟掏出一朵栀子花。她把栀子花放在自己鼻前,用力嗅了嗅,一脸满足的笑意,然后又将栀子花放到老头的鼻前,老头嗅了嗅,点点头,微笑地看着老太太,眼中全部是那种历经岁月的温柔。
午后的阳光透过没有拉紧的窗帘,斜斜地洒在他们的脸上,温暖得让人想睡觉。
我扭过头,看着北方的平原,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麦田的中间零星的长着一棵一棵的树,孤独却独有风骨。我也是到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些树下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
平原地区的农人死了之后,就葬在自家的麦地里。坟前栽一棵树。多年以后,当自己的坟茔被岁月抹平的时候,后人们能凭着树的位置找到自己的埋骨所在。
这些人才是伟大的人:生前在这块土地上劳作;死后化成一棵树,一直守望者自己辛苦耕耘的这块麦田。他们比任何人更爱这块土地。
对他们的坚守,我肃然起敬。他们不光守住了一块土地,更守住了一个家,一个信念,一份传承。
而我,或是如我一样的人,漂泊天涯,都已分不清何为归程。只盼终有一天,能够“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