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家熟悉的老店临时起意，径直走了进去，点了一份所谓“柯氏”龙虾。虽然价格比路边摊上的龙虾贵了不少，但看得出品质不错，无论个头还是新鲜度，应该物有所值。回到家后，炒了一道素菜，拿出一听冰镇啤酒，正打算开怀畅饮，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当头棒喝：又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忘了前几天肾结石去医院挂水的事了？还有，别忘了你的结石还没排出来呢。虽是忠言，却也逆耳。啤酒不行，白酒少许总行吧。那瓶酒开了很久，再不喝就走味儿了。申诉驳回，啤酒白酒都是酒，会加重肾结石。继续交涉，实在不行那就喝点黄酒，要不然有肴无酒，如此良夜？见我“己志不伸，誓不罢休”的样子，管家只好让步：那就黄酒吧，协议终于达成。

最近几年，尤其是去年底“阳过”之后，发现自己体质变得敏感起来，以前在饮食方面无所禁忌，海鲜牛羊肉照单全收，大快朵颐。如今不得不守戒，吃菜以清淡为主，荤菜以猪肉为主，至于羊肉海鲜等中医认定的发物，则尽可能忌口。否则浑身骚痒，关键是这无端瘙痒没办法治愈，去看西医，医生说与免疫力下降有关，只给我开点抗过敏药物和外用药，治标不治本，临时舒缓一下而已。中医则重视调理，补气养脾，让人云里雾里。尤其是要忌口，避免辛辣等刺激性食物。话很中肯，也很管用。但知易行难，要知道中医所谓发物，种类不在少数，又几乎全数是我爱吃的，要管住嘴谈何容易。闻着夜市烧烤店里弥漫的诱人孜然香味，望着一排排甩开膀子喝酒撸串、酒酣耳热写满幸福的脸，心里那份羡慕、落寞。华灯纵博，雕鞍驰射，这不就是当年的自己吗？瞬间让我进退两难。继而瞬间给自己找到N个“变节”的理由：偶尔放纵一次应该没问题吧，西医里没有食物禁忌之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必虐待自己，最终结局都一样，早晚而已。

    一个人的口味和乡音一样殊难改变。如同自己的被窝,或许它的气味并不好闻,但却是自己最熟悉而又无可替代的气息。从小吃惯了腌菜的我至今仍然好一口泡菜，尤其是酸豇豆和臭豆腐，抛开营养，饭桌上有这两道菜，其他菜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有些东西是很难解释清楚的，不止于开胃，用唐末司空图的话就是味外之味：“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盐梅，而其美常在咸酸之外”。我家大外甥每次回老家，总是第一时间去尝一尝县城南门口的牛肉面，看得出他是真喜欢，如同老舍想念北平的豆汁儿一样，离家时还打包带一份回去。只可惜胃已经和我一样垂垂老矣，不再广纳百川，否则它难受也会让你难受。二姐送我一罐麻城产的臭豆腐，我甘之如饴，连续干了几顿之后乐极生悲，胃立马还以颜色，又是便秘又是痔疮，不得不忍疼割爱，礼送出屋。

快意与健康往往走不到一块，年轻时候仗着底子好，不护细行，我行我素。到如今还未退休而齿落目昏，体检报告上写满了缺陷，常常令我临纸惶悚。年轻时候听同事在一起聊天，或云：“从前人找病，如今病找人”。初不识意，及今思之，真乃经典。昔日的“作”，换来今天的“补”。昔日的放纵，换来今天的收敛和敬畏。所谓有果必有因。众生畏果,因为是烂果。

夜读苏轼尺牍，心里又不觉释然，苏轼在写给亲家石康伯的信里写道：“某近缘多疾，遂获警戒持养之方，今极精健。而刚强无病者，或有不测之患。乃知羸疾，未必非长生之本也，维在多方调适。”看来病恹恹的人只要多方调理，不一定比刚强无病的人活得短，又或许是居士自我安慰罢了，但无论如何，心情快乐和生活自律是大有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