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小史

晚上在贝岗剃头,剪完后长得酷似彭于晏的小哥(我一向很少夸人)贴心的举了面镜子站在我身后,一时间有些感动——这竟是我与后脑勺的第一次见面。唏嘘感慨之余,不由得想起来了以前的剃头史。

我有时是个宽容的人,这一点可以从我的头发上看得出来。先天的仁慈再加上后天的近视眼,戴上眼镜后的我在审视自己的新发型的时候总是不忍心去伤害理发师那期待夸赞的笑容,于是在同样报之以微笑之后,我才会心情沉重地踱出店门。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享受剃头的过程,事实上,我这个记性不怎么样的人却对打记事以来去过的所有理发店一个个都如数家珍。我知道对试过的饭馆过目不忘可以说明我是个吃货,可对近二十年来的剃头事件历历在目就不知道如何自我评价了,大概是二货?

记事以来的第一次剃头是在村子里的剃头匠家,那时候我还是胡家宅幼儿园之草(在此不要脸的自我吹嘘一下),跟同学们排了一个月舞蹈要去城里参加儿童文艺大赛,进城嘛自然要在去之前好好捯饬一下,尤其是要搞一个统一的发型,老师便领着我们去了村里唯一的剃头匠家里。

理发店很有特色,孩子们剃头的场景至今仍可以浮现在我的眼前。先进一个破落的院子里排队,院子很小但在当时的我们眼里却足够大。地上长着青苔和蟋蟀,我们就一个个蹲地上把石块掀来掀去,点评那些突然重见天日不知所措的小虫子们。老师把我们一个个叫进去又请出来,孩子们温顺的像是待宰的羔羊。

轮到我了,我便激动地进了屋。屋子是石头垒的,现在在村里已经很少见了。墙上挂的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靓女海报,这种海报在村子的一些老光棍家里也见到过,尺度很大不过我年纪还小所以并没有什么感觉。拿推子的是一个小老头,看起来不像是剃头匠而更像是个给人看大门的老大爷,他一挥手,我便乖乖的坐下引颈受戮,须臾之间便多出来了一个小平头,临了冲了下凉水便被撵了出来。像是一口吞了人参果还不识滋味的二师兄,有些不知所措。

这幅场景在我脑海里存了很多年,那之后我进了城在一个小学的大厅里向领导们奉献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尬舞,当时我比其他小孩长得高些,站在中央倒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后来存了张照片,看了之后我还有些感激剃头的老大爷——看起来我的发型要比旁边的绿叶们酷炫些。

后来我再也没去过剃头匠家,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只知道十几年后再去那的时候那里已成了一处废弃的老宅子,所谓物是人非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其实小时候最常去的理发店在隔壁的村子,那家店处在县道旁,自然占尽了地利,每次去都得等上一两个小时,期间除了发呆还是发呆。店很小,跟我现在的宿舍差不多大,摆着一张沙发和两个椅子,还有一架在当时看起来很高科技的烫头机。老板娘亲自上阵,先把我的头按在一个镶在墙上的水桶下面,掺好温水倒桶里再开开上面的水龙头,抹两把便塞一条带肥皂味的旧毛巾让我自己擦干净,然后就拿起推子来大推一番,末了用吹风机吹一下再掏出块海绵掸下脖子上的发渣,自此便算是又解决了一个客户。倘若要是剃着剃着推子转不动了,还得拿螺丝刀卸开现场修理一番。

服务简单自然价钱也是便宜,小学去的时候一块钱,后来初一涨了一块,等快中考的时候又涨了一块。一块一块的加起来我人生大前十几年的剃头费可能还不如现在大城市里的一次烫头钱,也难怪小时候听表哥说烫了次头花了八百块的时候还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头咋舌道“乖乖,这得够我剃一辈子头了!”

后来上了高中后就懒得回老家剃头了。作为一个心态很老又不怎么追求时尚的人,我喜欢去的都是些像我一样老气的理发店。旁边坐的一般是大腹便便上着发油的土老板,身后站的也是已过而立之年的理发师。听他们在那扯着家长里短国家大事,倒也乐在其中。

当时常去的一家店名字很有意思,叫“姊妹花理发店”,乍一听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店里的理发师倒真是一对姊妹花,可惜的是姊妹花发了福又抵不过时间的侵蚀,我去的时候已经成了两位大妈。店里面也很有意思,有一位手掌大权的老板娘,一位安心剃头的老板娘妹妹,一个酷似黄秋生的大叔,一条烫了头的贵宾犬,此外还有位经常来店里找老板娘的大叔女儿。

高一去的时候,老板娘一边给我剃着头一边跟女儿吵着架,我是心惊胆战不敢言;等高二去的时候,老板娘变成了在骂骂咧咧的编排着未来女婿的各种不着调安慰大哭的闺女,我又开始可怜天下父母心;高三的时候,新婚的小两口在那跟家长计划着要去青岛的海洋世界,那时候我也跟着幻想起高考后该如何如何;等去年再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老板娘的生日,女婿学会了抬着礼物上门,女儿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小脾气,老板娘也没了以往的大脾气,不变的好像只有一脸苦状每天坐在柜台后上网打牌的黄大叔(我一直怀疑他是倒插门),一时间竟心情复杂,不知如何去感慨。

现在很少再在店里很少碰到有意思的事了,不过今年海南骑行的时候,路过一个老镇子,偶遇了一家老旧的理发厅,两位队友当即忘掉了“正月剃头死舅舅”的谣言,冲进去剪了个头。

大概是骑行之乐,不如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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