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老爸来我家小住几日，竟已是几年之后的事儿了。这几年来，60多岁的父亲一直在工作，而我们的团聚也总是为了将就老爸而匆匆聚散。半个多月前的团年，父亲请了一天假，我们逛公园，我们谈天说地，我们花几个小时吃个慢晚餐，这已是这些年最奢侈的一件事了。这之后，老爸又忙碌着。
谁曾想，这样的忙碌并不长久。当老爸满了68岁之后，学校看着68岁的老爸却一天天发愁起来。按学校规定，年满68岁就不能再当清洁工了。可是，作为人情，加上老爸工作比较卖力且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学校又不忍心辞掉老爸。要知道，68岁的老年人，找份儿工作多不容易的。当初老爸选择去学校上班，可是放弃了好几个家附近的工作机会。
“又要裁员了，肯定是我，我的年纪最大。”这一次，老爸又开心地给母亲说。
母亲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先是自己不乐意，随后还是把这种不乐意传递给老爸，最后又把这种情绪传递给我们。
“你看你老爸，又要被辞了！以前点儿都不听话，喊他在小区干不听，非要到学校去。人家在我们小区干的，多安逸，72岁了都还在干。这下好啦，又干不长久了。”
“这下看他怎么办，反正我不管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待老爸失业在家，母亲又开始唠叨:“你有手有脚的，还能干，就再去挣点儿钱嘛，替儿女减轻点儿负担。如果真的不上班，在家闲待着，长期下去，你以为儿子儿媳能给你好脸色吗？你看咱们邻居老李，还不是73岁了都还要干，儿子儿媳喊他去打菜来卖。”
不管母亲怎么说，老爸都不声不响，但他心里跟个明镜似的:这人哪，不管多大年龄，不管上班不上班，总得找点儿事做才有价值。那不争气的肠胃，随时提醒着老爸，这闲下来，老爸终是不习惯呀！换作以前上班时，老爸一回家就觉着饿，能吃很多消化也快，有时吃好饭还会问老妈:“还有吗？我还想吃点。”如今不上班后，到了饭点，老爸才惊讶地发现:“怎么又该吃午饭了？早饭还没消化呢！”一见妈盛饭，老爸又着急了:“我来，我来，少盛点儿。儿子够不？儿媳够不？孙子够不？孙女够不？你够不？”我们就笑:“爸，怎么吃那么点儿？还没孙子的多呢？”看着一大堆零食如香蕉、苹果、芒果、玉米糖、豆腐干等，父亲更是吃得小心翼翼。实在忍不住嘴馋吃个香蕉，还得和老妈分着吃。我们又打趣:“爸，怎么才吃这么点儿！”
我们可以打趣老爸，可是轮到老妈数落老爸的不是，数落老爸整天在家闲待着不去挣钱，我们就要给老爸撑腰了。
“妈，爸都68岁了，他不去挣钱怎么了？他在家享享清福有什么不行？他辛苦那么多年了。这么多年来，爸为了我们吃了多少苦呀！到东北背煤、到很远的山上去背木炭卖钱、走很远路到山下挨家挨户收废品、顶着烈日在工地上干活、六十岁了还忍受着风吹日晒当了多年清洁工。他现在年龄大了，享点儿清福怎么啦？”我和弟都一致力挺老爸。
“你以为那清福好享？成天在家无所事事，时间长了扎眼睛呀！儿子儿媳在外奔波不停，有时忙起来九十点钟还在加班。我说人能干嘛，就多做点儿，有点儿事做，消化快，自己也开心点儿。你看他才耍了几天，才吃那么点儿。”
老妈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观点，还幻想着:“他不干可以，我年轻，我去干，他来带孩子。”可是我们都清楚，在我们家，老爸适合上班，老妈适合带娃呀！
最后，我们只得强硬要求老妈:“你不管那么多，爸是他自己，他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老年人嘛，怎样开心怎样来。”
随后又哄着老妈:“妈，其实我们不需要你们为我们做些什么。只要你和爸开开心心的，健康康康的，把身体照顾好，就是我们儿女最大的福气。要是像我公公那样，生了病躺在床上，需要人侍候，我们才难受呢！”
每当这时，不善言辞的老爸就乐呵着，悄悄对母亲说:“最毒妇人心呀，就你这心肠，巴不得我干到老死。还好儿子和女儿不像你那样，有他们给我撑腰。”
母亲也乐呵着:“好好好，有人给你撑腰。”
老爸闲了有几天了，母亲大抵也一刻都没闲着说教。我们又也不忘说教老妈:“妈妈呀，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啦，爸爸是他自己，你可不能一张嘴就放在他身上。”老妈给自己找了很多台阶，其中之一是:“婉仪，其实不止我那样想，可能女的都那样，看不惯男的闲下来。能干好啊，能干证明身体健康，能干证明自己还不需要依靠别人。”
不管我们怎么说，老妈还是各种嫌气老爸。
有时对我说:“你老爸现在没上班了，天天想跟着我去逛，我不想他跟着我，他长得那么丑，我觉得没面子。”
我说:“妈，那可是你自己选的。长得那么丑，那你为什么嫁给他呀？”
老妈说:“你外公给我安排的？反正我一辈子都不想他跟着我，可他就是死皮赖脸的跟着我。”
我又试图说服老妈:“那可不行，你得带着老爸。反正都习惯了，都选择了，还得继续习惯下去。”
老妈也是幽默:“他跟着我可以，反正要重新和我培养感情，你爸也答应的要重新和我培养感情。这么多年，你老爸一直忙忙碌碌的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做很多事都是自己坚强的一个人。”
我又打趣老妈:“妈，你以为你是黄花大闺女，老爸还得重新把你追一次呢！”
前些天看老爸老妈闲着，弟的孩子也去外婆家了，我准备把他们接过来耍几天，美其名曰帮我照顾下孩子。老妈又耍小孩子脾气:“我一个人来，你爸不准来。”老妈心里盘算着:婉仪要装房子呢，一切用度还是省着点儿吧！
我说:“妈，这是我家啦，我能做主，我同意爸来，爸必须来。”为此还特意让安安给外公打电话，让他一定来。
老爸又乐呵着:“还是孩子们好，有孩子们替我撑腰。”
老妈也乐呵着:“好好好，有儿女替你撑腰。”
回程路上，老爸做轻轨扶梯急着装公交卡，一不小心仰到了后面，在急速上行的电梯上，差点儿来了个人仰马翻。这可急坏了老妈，还好老妈就在后面，急中生智用力撑住老爸才保住老爸安全。老妈后来说心惊胆战:“好吓人，今天要是没有我呀，不晓得你们是否还看得到你老爸！”同时又数落老爸:“坐扶梯就专心做扶梯，装什么公交卡。”
我们又适时打趣:“妈，那一刻你关心老爸了吧！老了相互陪伴很重要，有很多长寿老人都很恩爱相互陪伴，一起走过七十岁、八十岁、九十岁以及更多也许不那么有趣的老年时光，所以说你们要一起呀，妈，你走哪里都要和爸一起。”
我们继续替老爸撑腰。
文/何婉仪
2025.2.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