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个月前在日本的一次经历,用我的话说,是那种把生命放大的时光,既是字面上的,也在内里。
散漫的旅行当中,一旦出现新的想法或者目标,难免就会带来高密度压缩型的暴走。毕竟时间和空间终归有个限度,自由是相对的自由。倒也算有松有驰。
在东京没两天,先住了家胶囊,后改为青旅。倒说不上穷游,从北海道一路过来都是旅馆单人间,也该换换口味。青旅住在浅草桥旅庄庵,男生四人间。遇到的第一个家伙是韩国男孩,圆头圆脑,非常开朗,只是不大会说英语。不过这没能限制住他的交流热情,我们甚至互相手举着谷歌语音翻译来玩耍。他已经在秋叶原泡了三天,大概还要在东京呆上一周。见到的第二个人,也是韩国的。我问他们是一起的吗,结果并不是。谁料,第三个露面的男生还是韩国人,我真是服了。也好,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们自成一邦,我得以拥有一份自己的安静。
辗转东京之际,临时决定最后一晚去筑地市场看金枪鱼拍卖。查过才发现,需要夜里去排队。虽然要清晨五六点才能正式观看,但最好两点多就过去。每天只允许120人参观,先到先得。据说曾有人夜里3点多赶到,竟然晚了。
由于地方在新桥和银座附近,夜里过去不大方便,我专门又定了一家新桥站旁的胶囊旅馆。白天奔波之后,晚上回到旅庄庵休息片刻,收拾行囊,准备退房。正在聊天的三位韩国男孩闻听此言都瞪大了双眼,惊异地重复着我的话:“Check out?!”我找了个理由,说有朋友过来。得到答案的他们点头理解,并齐刷刷地向我挥手道别,那手好像三把小扇子。遗憾的是,明天的免费早餐不得不放弃了。和一群四海来的人共坐在日式休息室中,边用早餐边看《海贼王》和《七龙珠》动画,那是饶有风味的体验。
新桥站出来不远,画风有变,仿佛步入了东京的晦暗地带。铁路桥下各种小店,路边的海报显然也有18禁的范畴,没走两步居然还有中年男子招呼我进屋……转了一圈终于找到那家胶囊,很不起眼。前台是个面色白白的男性年轻店员,张嘴说起话,那音色实在是温柔飘渺至极,令我浑身发麻。安排妥当,已是晚上11点。
不得不说,这次住的才算是地道的胶囊。有些所谓的胶囊旅舍其实已经演化得更像青旅多人间,既没了胶囊的形状,也缺少那份密集感。眼前的空间,两大排“卧室”,我选择了上层。里面的设备,足够陈旧,更印证了此地的经典。虽说如此,公共卫生间里的卫洗丽倒是我见过最高级的。我刚走过去,它竟然自动扬起了盖子。
就这样钻进去,好像进入了时空隧道,并不感到压抑或者恐怖。也可能自己曾在各种奇怪的地方睡过觉,形成了这种适应能力。拉下入口的竹帘,俨然有了自己的天地。只是会胡思乱想,地震了该怎么办?
大背包存在了东京站,只带了简单随身物品过来。笔记本懒得开,不如看电视。日本的旅馆里,多半电视需要收费观看。然而这里不仅能看,居然还翻出了成人频道。此处只留一词,骑兵。
尽管闭目了些时间,却没有真得睡着。1点多,背起小包,下楼出发。前台已经换人。新来的小哥笑容可掬,完全看不出其个人情感,满脸都是顶级专业的微笑。整个人的感觉让我想起SMAP乐队中的某个成员(下图左一),人其实长得更帅。啊呀,木村你好。我把钥匙交给他,换了张卡片——不能带走钥匙,这是一些店的规矩。
前往筑地市场,比想象的要远。深夜的马路上,眼看着渐多的大型货车,便知道来对了地方。我到传达室询问“Tuna”,门卫大叔给了一张地图,告诉我走三个红绿灯后右拐,再走三个路口便是。一路过去,已排了一小队人。我很自然地站到队尾,默数出自己的位置,第十二、十三的样子。时间才两点刚过,不知待会拿到象征进场资格的背心后能否再回胶囊休息一下。这里的欧美面孔还真不少呢。
排队的功夫,我基本没有和前后人说话,拿着kindle看书。虽是冬季,倒不觉得多冷,毕竟不是北海道的海边。
三点光景,两个身着保卫服装的中年男子引导大家进屋,分发背心。第一批60人,都是绿色背心。大家排队领取,那大叔一件件拿起来,喷上点空气清新剂或者消毒剂,递给每个人。
房间不大,大家原地等待。起初还都站着,直到有人开始就地坐下,便发生了连锁效应,坐下来一大片。地面是木地板,并没有网上一些人夸张出来的什么“阴冷潮湿”。
人们无事可做,都知道要等到5点多,便彼此聊起天来。我前面的一对母子是中国人,我主动搭话,能在这里说些中文,总是开心的事。他们竟然也是北京来的。后面一男一女,坐下后和我正对面。男的是老外,女的是亚洲人,讲得则是英语。他俩的组合是让我颇有些兴趣,听讲话显然不是情侣关系,言谈之间流露出那种非密友的距离感。这有各种可能性,男的出差过来,留学过来,或者是沙发客等等,总之是足以让对方在夜里陪自己来看什么金枪鱼拍卖的任何关系。
之前排队时就互相搭过话,我现在加入自然也不突兀。了解后知道,男人来自美国新泽西,女的就是日本人。具体关系当然不便过问,反正两个人都没看过金枪鱼拍卖。也许是陌生的关系,男的似乎有点腼腆,当然,我也是腼腆的。
和日本女子用英文交流,有种奇妙的感觉。这些天日本人所有的彬彬有礼和距离感都一下子消散而去,仿佛就是当初留学,在聚会上和一位异国朋友聊天一样,甚至比那种聊天还要放松。我想这和眼下极为特殊的环境有关。我提到自己最近去了北海道,在野外看了一大群鹿;在东京去看了忠犬八公的墓;拿手机展示了日本三毛别村恶熊吃人的故事;还问女子对于村上春树和东野圭吾怎么看。她回答可能村上春树在日本更流行一些,给人感觉他的东西更像是文学作品。不过东野圭吾的小说也很火。
我有意没和她去聊太多,尽量找些三个人可以共同交流的话题,这样更礼貌一些,也免得新泽西男人觉得尴尬。新泽西男人说他们那也有熊,野生的鹿也会四处溜达,跑到后院也是常有的事。我这才知道,原来新泽西也是有这种地方的。对于美国,我其实没有什么感性认识。男人还问了钓鱼岛的事,到底中国和日本谁在这事上更胜一筹?我和日本女子默契地相视一笑,各自表示“我也不知”。不过我们倒是研究起钓鱼岛的位置,我用谷歌地图放大了好久,才在一片看似空空的海域上发现了那一小块陆地。
日本街头能够看到很多人戴口罩,无论男女。我专门就此问了日本女子,答案并不意外。显然,日本人戴口罩并非空气污染的缘故,就这女子个人而言,如果外面有人生病咳嗽,她不想被传染,反之亦然;当然,平时上班早起,没时间化妆,戴上口罩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形象问题。另外我提到保湿的功用,她表示同意。此处不得不讲下,和国内女人相比,日本街上的女子确实更养眼一些。且不论资质如何,光说打扮和讲究,便可以胜出。无论十五岁的少女,还是五十岁的妇人。
没想到时间过得颇快,近四点的时候,有个日本大哥来给大家讲解金枪鱼相关内容。此时第二组的60人也基本都到了,背心以蓝色区分。日本大哥个子不高,用英语讲起话来十分流利,看来这个角色非他莫属。整个过程可谓妙趣横生,大家不时爆出欢笑。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完全跟下他说的内容。一来本人水平有限,二来那日本味道的英语听着确实有点费劲。记得的是,史上最贵的一条金枪鱼被拍到180万美元成交;捕鱼船在哪里捕金枪鱼都是顶级商业机密;我们平时吃到的金枪鱼生鱼片可能都是一年以上的,因为渔船在海上捕鱼,都要把货仓填满后再返航,而这个过程往往需要一年。只是捕到的鱼都会直接进行急冻处理,所以我们在吃日本料理的时候,那鲜红的金枪鱼肉还是依旧鲜嫩的。
后来日本哥问大家关于金枪鱼和拍卖还有什么问题?有人问这,有人问那,然后还有人举手问道:“请问厕所在哪?”又是全场大笑。
5点多,第一组人终于出发了。清晨的筑地市场里格外地繁忙,各种电动车和大小货车来往不息,绝对称得上车水马龙。进入仓库,映入眼帘的先是种不知名的大鱼,随后便来到主要场地,地面上早已摆好了一排排巨大的冻鱼。金枪鱼的尾巴都被切下来,供买家研究每条鱼的肉质。他们施展的技术大概类似中医里的“望闻问切”,除了问。观察之后,还会用钩子从尾部扣下些肉渣,放在手里判断成色品质。
拍卖开始时有专人提醒我们这些傻傻的看客,需要转身看另一区域。现场的拍卖师站到一个小木墩上,身边则有人负责记录。他用很快的语速喊些奇怪的东西,中间夹杂着吼叫。恐怕就算我会日语,也听不懂他说的内容。毕竟都是些保留着传统风味的专业用语。整个拍卖过程非常短暂,看不明白他们到底拍出去了几条。当然,这过程应该要进行几轮。我们这组看到两轮,后面一组应该也有。
离开仓库,天色依然不见亮,市场却是更加火热。这些游客们四散而去,夜里还在畅谈的朋友,一下子消失在黎明的黑暗之中,大概此生见不到第二面。一般来说,看过金枪鱼拍卖后应该会在市场里逗留,吃点寿司海鲜之类的美食。而我匆忙赶回了胶囊旅舍,只为还那张卡片。才6点刚过,前台又换回了那位温柔小哥。他们也蛮辛苦的。
6点30分,到东京站坐上了东海道山阳新干线,伴着些倦意,南下河津。路上远看到富士山,算是不虚此行,不过更美的还是后来的滨海路段。每每车门打开,清风吹进,脸上都觉得湿润而温暖。原来,我已到了伊豆。伊豆的舞女,于我自然有着特别的意义,没想到在河津站的门前,竟然看到了雕塑。樱花,亦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