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冰冷的夜,外面寒风呼啸,屋里也像是一个冰窖。她的身体置于这样一个冰冷的环境中,心也冷得出奇。在油灯下望着,女人的眼睛耷拉着,面皮也透着不正常的红,仔细一瞧似还有两道泪痕,耳朵边缘生着冻疮,痒得出奇,也不见伸出手去抓一抓,身上就披着一件破棉袄,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被冰冻的雕塑。要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恨不得让人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就这样去了。这个女人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白色的塑料瓶,仔细一看,还能看出上面写着百草枯三个大字。一旁的木床被翻得乱七八糟,就连垫在木板上的稻草也被翻出来,随意地扔在了床单上,枕头也被撩到了地上,就只剩一个小小的布袋躺在那混乱的稻草堆里,布袋很旧了,虽泛着白但很干净,边缘磨损得厉害,能看出经常被主人拿在手里摩挲。
女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或许是在想她那远在外地的男人,背顶太阳在工地上扛水泥,扛钢管,在距离地面几百米的木架上盖房子,逢年过节都不能回来一趟,挣着那一点辛苦钱。冬天冷,还能多穿着点衣服抵挡寒冷,但一到夏天,整个人被晒得像块黑炭。这次出去又是半年没回来了吧。也或许是在想她那今晚没在家的儿子,因为刚在地里,怕没人照顾,所以把儿子送到了他姥姥家,他这时肯定在姥姥的怀里睡得正熟吧!儿子一生下来就跟着自己受苦,每天吃着自家地里种的萝卜青菜,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点肉腥,六岁了,身高却没跟着长,身上的骨头都凸了出来,活像是受了虐待,谁又曾想这样呢。每次看到儿子望着别家小孩的零食发呆,心里可真是不好受,但又哪里有钱买这些东西。不知女人想到哪里,不禁又掉下了几滴眼泪,几欲抬起手来,却又无力地放下。她抬头望了望门外的方向,眼睛里似闪着一点光,却转瞬即逝。她想到了她的婆婆,一个典型的农村小脚女人,六十多了,手脚却还很利索,是农活的一把好手,也有一张利索的嘴,不管什么事,经过她的嘴都会变了味。每次婆婆见了她,都要讽刺上两句,还经常在村人面前编排她的不是,以至于她一出门,都能看到村人在背后偷偷地指点她,想装看不见都难。现在给她生了个孙子还好,以前是能避着婆婆走就避着走。所以,这次又会怎样呢?
外面依旧很难,屋里面却没了一丝响声,就连呼吸声也听不见了。原本好好立在桌子上的白色塑料瓶,瓶盖已经不知滚去了哪里,瓶子就随意地扔在了地上,百草枯三个大字依然醒目。桌子上残留着一张纸,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钱丢,用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