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姨娘家的那些日子,我是哥哥名副其实的“小跟班”。因为待得久,我和哥哥姐姐的感情格外亲厚。
小时候,我和小哥(现在定居杭州)常跟着他们去“糊豆”——就是在稻田间种豆子。哥哥负责在田埂上按比例挖出整齐的小坑,姐姐跟着撒下灶土灰。我和小哥的任务,就是把带来的豆苗,两三棵一组分到坑里。我常常干到一半就耍赖,躺在田埂上嗷嗷叫累。这时哥哥总会笑着说:“干完活,奖励你喝汽水。”一听到“汽水”,我立刻两眼放光,仿佛已经尝到那冰爽的滋味,连打出的嗝都带着甜气。迫不及待的我,转身就催着小哥快些分豆苗。小哥只比我大一岁,却早早学着哥哥姐姐的样子照顾我。他总是一边“告状”:“丽丽又偷懒”,一边毫无怨言地收拾我留下的“烂摊子”。那些年,我和小哥没少“啃”哥哥的零花钱。
哥哥的房间总是清清爽爽。一张一米五的床,一个实木衣柜,窗边的木桌上,摆着他花“巨资”买的录音机——那时候,他已经开始赚钱了。那不仅仅是一台机器,更是一个时代的印记,用它流淌出的音乐,填充着我们简单而真挚的岁月。闲暇时,哥哥躺在床上听《星星点灯》《小芳》《涛声依旧》,我则坐在床尾,专心给他挠脚丫(不知是哥哥的怪癖,还是为了带着我消磨时间)。我很乐意干这活儿,毕竟挠完了有冰棍奖励。他常说:“现在你给我挠,等以后我的孩子给你这个小姑姑挠。”我心想:主意倒不错,不过眼下,我还是更想吃好吃的。哥哥看穿我的心思,起身从抽屉拿出一块钱递给我。但每次,我都只买两根冰棍——两人躲在房间里,悄咪咪地吃完。
后来,哥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这个“小跟班”也见证了他和嫂子的爱情。他们的感情,像田埂上看不见的稻花,风里传来,悄悄结果。结婚那天,我还要上学,特意赶在上学前充当“接姑”,把嫂子迎进门。从嫂子娘家出门时,我按习俗拎出子孙桶,到哥哥家再取出里面的红包和“早生贵子”——寓意着和和美美,子孙满堂。
如今,哥嫂育有一儿一女,在城里安了家。我们也只有过年时才能见上一面。哥哥房间里的那一盘盘磁带,缠绕的何止是歌声,更是姨娘一家对我们的疼爱,以及他们那一代人,藏在歌词里,未曾说出口的、整整一辈子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