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的人追了几天,也没有一点消息回来。其实徐文若不知道,衙役们该巡逻的巡逻,该吃喝的继续吃吃喝喝,没有人把一个痴人的话放在心里。
徐文若等不耐烦,在房间里画画。飘了满地的图纸上,都是各种姿态的龙,乍一看好像要从纸里爬出来似的。
没有人知道徐文若有这样的画工,他从来不引以为豪。最初只是在翻找文献时,按照文字描绘信手涂鸦,后来翻看古人的图谱,看了许多画手笔下的游龙,他都觉得不对劲,索性就自己画,画着画着,也就熟能生巧了。若说天下画龙第一人,徐文若屈居第二,没有人可以称第一了吧。
正在作画时,突然灵光一闪,徐文若想起那小骗子是龙坑山人。
他打算亲自去龙坑山走走,虽然从前去过许多次,但这突然冒出的直觉提醒他,此番前去一定会有别样的收获。
绿树环山,重岩叠嶂,从落龙泉里流出的清泉一直蜿蜒到山下,汇入宽阔的浔河之中。白家湾就在浔河畔,过去他从没有注意过这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
阳光下的浔河波光粼粼,徐文若突然想起那小骗子曾说起的画面。
古书中记载,凡是有龙游过的地方,必然鱼虾成群。白家少年说得并没有错,难道他也看过古书上的描绘,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会查阅古籍的人。可如果他是骗子,怎么能说出那样逼真的细节?
徐文若有些迷糊了,他此刻不确定,那是否真就是一介骗子的谎言。
就在此时,他看到远远的河面上翻腾起水花,水花是线状的,如一条蜿蜒的绸带在水面游动,朝他这个方向而来。徐文若心中一紧,他想这浔河,从前就传言有龙出没,就是这样浮游在浅浅的河面,逐渐地露出龙鳞……
阳光下的水面凌波,很是晃眼,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不是龙鳞了。
待到眼前时,他看见水波之下的薄纱,像蛇皮一样随着波浪泛起皱褶,突然水花溅起,一个女子从水下钻出,乌黑如瀑的秀发半掩玉体,笑意不明地望向他。
徐文若半晌没有回神,直愣愣地盯着她掩在薄纱下的身体,那双泛着潋滟水光的眸子看着他,仿佛有一阵凄艳的古曲响起,将他一点点诱入深渊之中。
水波,光晕,光怪陆离的身影。
待他反应过来,那女子已经走远了。地上留下她衣摆拖行的水迹,蜿蜒曲折,徐文若一路跟随,直到见她走进一座废弃已久的破庙。他追上去,水迹在泥塑像前戛然而止,就像凭空消失了般,整座庙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徐文若仰头,看见香台上供奉的,竟是一座龙母的泥塑像。
他更迷糊了,难道,是龙女现身了吗?
自打那一天后,徐文若便如丢了三魂般,总是不经意地出神。
徐老爷见了他这般模样,问他也说不出好歹,只模模糊糊说着“龙女”,转身又跑到房间里,埋头翻着浩如烟海的古籍。
眼见独子痴病日重,徐老爷更是担忧,请来城东有名的刘半仙儿做法事,也依旧无果。刘半仙儿告诉他,坏了,八成是被鬼魅迷惑了。早日替他娶个姑娘,才能破了这迷魂阵。
徐老爷也忙活起来,暗中派媒人约上郭县令,打算谈谈下聘礼的事。
而徐文若,却在花朝节那日,鬼使神差地出了趟门,自此又没了踪迹。
事情其实是这样。花朝节时民间风俗要拜花神,而摘星楼也趁这个东风要选花魁。摘星楼里千娇百媚的姑娘,也就由小厮抬着轿子,轿子上装饰着各色鲜花,姑娘们装扮得娇俏,在大街小巷中招揽,使出浑身解数让男人们为自己一掷千金,好赢得那一年一度的花魁之位。
徐文若正从那城西大街上过,便见远远走来一长溜鲜花软轿,不少人簇拥着欢呼,高喊着一个个动听的名字。他本来无心停留,却见一顶软轿的薄纱帘被风吹起,轿子上坐着的那个姑娘清艳动人,尽管只是那么一瞬,他立马认出了她的脸。
“孟姑娘,孟姑娘!”
他听到周围的人歇斯底里地喊叫,连忙拉住一人问:谁是孟姑娘?
还能有谁,摘星楼里的孟含嫣,就是轿上那位!
他追着已经远去的游行队伍,一直追到了摘星楼。摘星楼前搭了个台子,轿子上的姑娘款款走上台,朝着欢呼的人嫣然致礼。
台下的人不断地往上扔花瓣,摘星楼的老鸨问:谁才是今年的花魁?
公子哥们掏出银子高呼名字,阳光下那些银子光亮刺眼。
徐文若不等老鸨开口,冲上去掏出身上所有的银票,如雪花纷飞似的塞满她的手,从她的手指缝里往下飘。
他只看着孟含嫣:我要和孟姑娘说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