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若醒来后,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徐老爷又开始絮叨起那桩婚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可谓言辞恳切。若是有了县令的照拂,将来的生意也能越做越好。徐文若当然明白父亲的苦心,但他脑海里却反复回想起昨夜。
此时此刻,他突然有点醒悟过来,那小骗子口中恐怕没有一句实话。也只有他这种痴人,才会相信他的鬼话,被如此暗算。
徐老爷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摸摸他的额头:儿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这个年纪的男人,不该对成家没有一点想法,除非……
徐文若侧过身不理会他,徐老爷又试图将他扳过来。他忍无可忍,闷声道:爹,你别管我的事了,我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啊,什么打算能比这终身大事还重要?徐老爷不屈不挠,索性板下脸下最后通牒。我不管你别的,只要你把媳妇娶了,你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东西我都备好了,明日你就跟我去,把亲事定下来。
爹,我不去…
徐文若心里发急,但见父亲严肃的表情,语气不由软下来:
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徐文若知道这老头难缠得很,但一时之间找不到别的借口摆脱他,只好胡诌了这么个理由,但即便如此,脸颊仍起了些红晕。
徐老爷瞪大了眼,欣喜溢于言表,可再怎么问,徐文若却又闷声不响,半晌憋不出个屁,他见儿子仍精神不振,便嘱咐他好好休息,自己迈着轻快的小步子出了门。
徐老爷前脚刚走,徐文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翻身下地,将搭在屏风上的衣物翻了又翻,愣是没有一个东西掉出来。他紧张坏了,那小骗子不但拿走了他的钱袋,还把阿娘留下唯一的东西拿走了。
这个小骗子!
徐文若从未这样生气过,狠狠砸了桌上盛满热汤的瓷碗。下人听到声响后,连忙推门而入,看见自家文弱的公子正在气愤地拍桌,一脸涨红。
少、少爷……
徐文若只觉得头脑突来一阵晕眩,强撑着挤出一句话:快帮我报官,非抓到那个小骗子不可!
郭县令没想到,第一次见徐文若竟是在公堂之上。
从外表看,徐文若确实是个俊朗文雅的翩翩公子,难怪自己能从媒人的画像中一眼挑中他。徐家家底丰厚,又只有这位独子,生得还样貌堂堂,郭县令很是满意,下重金让媒人给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儿撮合一番。
媒人接过那沉甸甸的银两时,却显得很为难:郭大人,这徐公子……恐怕……
莫非他有什么隐疾?郭县令略微皱眉。
媒人忙道:那也不是……
郭县令转念一想,又问:难不成,他偏好……男风?
媒人连连摇头:不是不是,这可不敢乱说。
他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你直说吧。郭县令不再想绕弯子,把脚一翘,看向媒人。
媒人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哪个都不是,但大老爷,徐文若是个远近闻名的痴人。他啊,就像那个叶公,整天盼着有龙飞到他跟前。
郭县令哑然失笑:些许痴病,倒也不妨。
痴病而已,谁没那么一两个。有的人好赌,有的人好色,好龙算什么?顶多就是会做白日梦罢了。说不定徐文若知道郭姑娘属龙,还会对她礼敬几分呢。
郭县令美滋滋地想,这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佳婿。
可今日在公堂之上时,他才明白什么叫“徐郎好龙。”
威武之声响彻公堂后,他按照程序,板起脸问徐文若状告何人。
徐文若说:我要告一个姓白的小骗子!
叫什么?
叫……叫……
徐文若这才想起来,他连人家名字都没问全,只能窘迫地杵在公堂上。
郭县令轻咳两声,想替他解围:他是何方人士?现在何处?你为何状告他?
徐文若说:他是龙坑山下白家湾人士,现在不懂躲到哪儿去了。他不仅四处招摇撞骗,昨日还打晕我,抢走我的东西!
东西?多少钱?
郭县令知道徐家富庶,很容易成为被打劫的对象,心下也猜到几分。
徐文若大义凛然地说:不是钱,是……是我的龙鳞片!
郭县令刚送进的一口茶水,差点没吐出来。他不仅疑惑,这小子究竟是故意捣乱公堂,还是真是个痴人?看徐文若长衫翩翩,坦然板正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有些迷糊了。
看在徐家的份上,徐文若的案子不可不接,但若是为了找一片不知是什么的“龙鳞片”,不但是浪费衙门的人手。若是传出去,人们也会笑掉大牙,以为县令跟着痴人一起发疯,要是传到上司耳中,就更不得了了。郭县令一番操作,在徐老爷的劝说下,让徐文若改了状词,不再说找什么龙鳞片,而说丢了百两银票,这样一来,什么都合情合理了。
风声传出去了,衙役也放出去了。
县衙门前出了新告示:
通缉令
龙坑山下白家湾人氏白某,未详其名,满口谎言,骗取钱财无数,近日抢夺徐家公子徐文若银票百两,不明踪迹,有线索者请报官府,隐瞒者连坐论处,附贼人画像一副,众口相传。
白孚没想到,从邻县逍遥回来后,自己竟然成了通缉犯!
看着通缉令上附的画像,他心中暗骂,竟将自己画得如此难看。或许正因如此,即便他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也没人认出他就是画像上的人。
保险起见,白孚还是给自己粘了个八字胡,换了个发型,戴了顶斗笠,但坚决不肯多花几颗麻子,以免毁了自己英俊潇洒的形象。
什么富商之子徐文若,就那么点银票,至于闹得如此大动静吗!行走江湖以来,他从未跌过如此跟斗,若不是那日这痴人死活纠缠他,他也不至于心急之下乱下手。
白孚心里把徐文若祖宗八代骂了个遍,转身就拐进了摘星楼。摘星楼的孟娘子可是不可多得的尤物,没有男人不败在她的石榴裙下。
白孚倒想见识见识,孟娘子究竟怎么个风华绝代。
见孟娘子可不是容易事,但有钱能使鬼推磨。白孚把这些天剩下的几张银票全搭了进去,晚上入孟娘子的群芳席时,也只能屈居末座。孟娘子在主座上,巧笑嫣然,座中的几位公子哥也像被这香风吹晕了般,左摇右晃。
白孚喝着美酒,听那孟娘子与公子哥吟诗作对,打情骂俏。
打量许久,不过是腰肢软了些,声音娇了些,皮肤白了些,眼睛灵了些,比不上传闻中的那样动人。白孚不屑地想,目光却又忍不住往孟娘子身上飘去,看她和那些人你来我往,心里郁闷得很。
“世上难道还有比孟娘子更美的女人么?”一个公子哥说,“没有男人可以对孟娘子说不,就算让他去死,也弥足风流了。”
他举杯与孟娘子对饮,这一番话确实让她很受用,一杯下去脸上就溢满红霞。
就在众人沉醉于孟娘子的花容月貌中时,突然看见从末座走来一个两撇八字胡的白衣小公子,他走到孟娘子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朱唇皓齿,轻飘飘地说:孟娘子,你确实是个美人,可却算不得尤物。
孟娘子一向好胜心重,远近的人里从没有人这样评判她的样貌。
哦?那公子以为,什么样的女人才能算是尤物呢?
孟娘子故作优雅,不经意敞开衣领,露出她纤细的锁骨,引人侧目连连,白孚却连一眼都不看。
能够被普通男人爱上的女人,自然是个美人。可如果能被一个痴人爱上的女人,那绝对是绝无仅有的尤物。白孚挑眉看向她,孟娘子就像一只被激得竖毛的野猫,他幽幽道:
孟娘子,你想成为绝无仅有的尤物吗?我们来打个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