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八佾第三》21:孔子的唯物史观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
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哀公问社于宰我,这个时候,孔子在哪儿?
据钱穆先生考证,此时,孔子正流亡在陈地。所以,他不能直接指导哀公,这段话中用了“子闻之”,意思是说孔子在陈地,间接地听说了哀公与宰我的这段对话,然后做出了自己的评论。
一、哀公是谁
鲁哀公是鲁定公的儿子,孔子流亡前,曾经直接和孔子对过话。在孔子讲学问兴味正浓之时,问过“何为则民服”的问题,也就是怎样做才能让民众服从?
鲁哀公的父亲鲁定公时,三家势力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孔子执政后,最大的功绩有三,一是在盟会上以礼为鲁定公赢得尊崇地位;二是启动毁三都计划,有步骤削弱三家武力;三是杀少正卯以正视听。这一连串的政治动作之后,鲁国颇有蒸蒸日上的气象。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作为鲁定公的准接班人,鲁哀公悄悄向孔子讨教为政之道——怎样做才能让民众服从?
后来,孔子在鲁国得不到重用,流亡列国。从此再没有机会直接指导这位接班人了。但毕竟有过师徒情分,虽然流亡在陈,孔子还是很关心哀公的成长的。再后来,果然因为哀公改革过于急切,被三家所逼逐。
二、宰我是谁
孔子批评学生的话中,流传下来的千古名句便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
这段话就是批评宰我的,起因源自于——宰予昼寝,也就是这家伙大白天睡觉。
不仅如此,孔子后面还跟了一句,“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意思是说,以前我看人,听了他说话,便相信他的行为;现在我对人,听了他说话,还得再看看他的行动。这一态度的改变,便是拜宰我所赐。
一方面,大白天睡觉,被孔子比做朽木、粪土之墙;另一方面,言行不一,刷新老师的三观。这便是宰我。
即便如此,宰我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在孔门弟子中,也算是名声显赫的主儿。要不然,哀公也不会向他请教问题。
这个宰我,在今天来看,就是一位桀骜不驯、不服管教,却又天资聪颖,悟性极高的学生。
在回答哀公所问时,宰我能够审时度势,猜度出哀公的心思,所以,在描述客观事实的基础上,偷偷加上了自己的心思。宰我告诉哀公,夏朝社稷坛上栽种的是松树,殷商栽的是柏树,周朝栽种的栗树。接着,他还做了进一步的发挥,说周朝栽种栗树,就是为了使民战栗,对政府有所畏惧。
这一点,恰是哀公的命门。当初他问孔子“何为则民服”,差一点就是怎样做才能让老百姓战战兢兢的怕“我”。看到宰我投其所好,哀公眼前一亮,似乎一下子找到了知音。
三、孔子的三言两拍
流亡在陈地的孔子,听说了这件事,给出了三句话十二个字的评语:“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这十二个字,说得是同一个意思——历史的交给历史,不必再去评说。
“成事不说”,一件事情,已经成为既成事实,便不必再多费口舌去评说了。我们在现实中,看那些“专家”,总喜欢对有结果的事儿,评头论足,做详尽分析,从而显现出自己的智慧。前算八百皆有理,后推一千俱难考。孔子反对这样,已经成为历史,成为既成事实的事儿,就不要说了。在古汉语体系中,“说”的本字是“悦”,说话的目的是为了启发、愉悦他人,如果不能起到这样的作用,最好不要说。已经成为历史的事儿,已经形成既成事实的事儿,需要受启发的人已经不存在了,自然也没有再去评说的意义和价值了。
“遂事不谏”,给别人谏言,是为了让对方对客观世界有更为清晰和准确的认知,从而能针对客观现实做出精准的判断和决策。因此,当一件事情,已经开始实施了,就不要再谏言和争论了。中国共产党的组织原则中有一条,叫少数服从多数,对于决策过的事情,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要在执行中理解,基本上就是“遂事不谏”的意思。夏、商、周选择社树,已经是历史了。哀公自己在这件事上,也已经有了自己的意思,甚至已经采取行动了,再做任何谏言都是不真诚和多余的。
“既往不咎”,历史已经翻篇,当初的决策有当初的背景,当时的人有那个时代的局限性,用现在的观念去看历史,甚至去肆意点评历史是不妥当的。历史从来没有假设,既往也不可以重来。就算是从前的决策有失误或者不尽完美的地方,也无可厚非,大可以既往不咎了。揪着历史中的某个事实细节不放,或者对之耿耿于怀,不仅是对历史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当下现实的不负责任。
就算是周以栗树为社树,影射了周的缔造者“使民战栗”的心理,伴随时光的飞逝,也大可以既往不咎了。就算是这件事是行得通的,伴随时空的切换,到今天哀公你时,也无法让这种局面再现了。
既往不咎,对哀公而言——昨日黄花已不可再续从前灿烂,最好不要死搬硬套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