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惠安女,在舒婷简明流畅的诗句间。
野火在远方
远方
在你琥珀色的眼睛里
以古老部落的银饰
约束柔软的腰肢
幸福虽不可预期,但少女的梦
蒲公英一般徐徐落在海面上
啊,浪花无边无际
天生不爱倾诉苦难
并非苦难已经永远绝迹
当洞箫和琵琶在晚照中
唤醒普遍的忧伤
你把头巾一角轻轻咬在嘴里
这样优美地站在海天之间
令人忽略了:你的裸足
所踩过的碱滩和礁石
于是,在封面和插图中
你成为风景,成为传奇
于是脑海中留下了一幅瑰丽的画面,画面里,是一群仿佛来自古老部落的女子,纤细的腰肢支撑在布满霞光的海天之间。也因为这首《惠安女子》,我去了大岞村。
一路吹着海风,到了泉州惠安县崇武古镇。港口,船只,林立的高楼,这个小镇意外地给人一种水城威尼斯的味道。从小镇到大岞村,喧嚣声渐渐隐退,人少了,海的味道却越来越浓。
大岞村,是惠安女的的集中居住地。中午时分,我们穿梭在古民居里。
阳光淌满的每一个角落,
都静悄悄的,
绵软得无人应答。
这些古民居多是石头房,屋檐上边拉着渔网,屋边种着小菜,屋前的竹椅上静静地坐着一个惠安女。羊在房前轻声咀嚼着嫩草,我们也放轻了步子,就怕惊扰了这份恬静。
惠安女,是一群离不开海的女子。从古民居出来,在村路上走着,目光穿过一堆乱石,就这么碰上了大海。
第一眼,震撼!
这片海的蓝色是空灵的,清澈透亮的,纯净得有一股仙气,让闯进来的人萌生一种歉意。拉萨的碎片,蓬莱的一角,似乎都不准确,这个人烟稀少的渔村,就这么存留下了大海最单纯的模样。
诗人北岛说,
我来到这个世界,
为了看看太阳和蓝色的地平线。
在这个布满阳光的水蓝色的一角,惠安女鲜艳的花头巾在风中撞击着地平线,于是,沙滩上留下了一串串玲珑的脚印。
花头巾、短上衣、银腰带、大筒裤,一群常年在海边劳作的女子,用这种巧妙的装束打扮着自己。有人因此作了一首打油诗:“封建头,民主肚,节约衣,浪费裤。”
其实,最吸引我的是惠女服饰的色彩,艳丽而不俗气。走过许多村子,我发现,越是古老的村落,衣着就愈加缤纷。惠安女是这样,蟳埔渔村的蟳埔女也是这样。
她们仿佛把大地的所有色彩都穿戴在了身上,
无论这些衣着下的面容苍老与否,
你都会联想起狂野生长的植被、幽蓝的海水、浓烈的花香、温热的土地……一股强蛮的自然力。
然而,就像舒婷在诗中写的那般,当惠安女成为封面与插图中的传奇,许多纯粹东西就遗失了。有许多摄影师慕名来到惠安,在景区雇模特摆拍造型,构图、光线、神态堪称完美,但却不是我喜欢的。我只想走进这群传奇女子的生活,去感受他们最真实的生活状态。
海边的惠安女少了古民居里的那份清闲,她们用担子挑着沉甸甸的渔网,一步一步地摇晃在山路上,走过几条倾斜的山间小路,转过几块大石头,就到了海边。
在这个靠山靠海的大岞村,惠安女是属于海的,也是属于山的。不远处的山头上,坐着一个放羊的惠安女,手里拿着长鞭,静静地看着一群静静的黑羊,这鲜活的画面就是一首山海间的牧歌。
有几只羊,跑到了山海之间的陡崖上吃草,偶尔抬起头,看看这片青蓝色的大海。陡崖下是一堆乱石,乱石旁就是海水。这些惠安女光着脚板踩进海水里,微微弯着身子,笑着等待着不远处的渔船缓缓靠岸。
惠安女的勤劳是出了名的,无论是下海、耕田,是抬石、锯木,还是是织网、裁衣,这群花俏的惠安女,粗活细活得心应手。
《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却忘了区分山泉与海水。山泉般的女子是林黛玉那般的贞静清婉,海水般的女子就是惠安女,裸足踩过碱滩和礁石,把头巾的一角,轻轻咬在嘴里。
这个季节到大岞,遍地开着金黄色的小花,屋边、路边、石缝里,春光灿烂。
一身紫衣的惠安女挑着担子从花间从容走过,仿佛从阳光中穿梭而来,不紧不慢的,就到了青蓝色的海边……或许,到这里来的每一个人,都想为她们写一首长诗。
文字/青豆
摄影/青豆
一个人的行走范围就是她的世界,青豆的世界不大,却也是个可以歇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