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关税和我们家(短篇小说)

(小说主旨:我们可能的未来。人物和故事都是道具,用来宣泄了一种忧虑。)


我娘一听说美国关税提到百分之一百零四,笑癫了。我爹一脸愠怒,出门朝墓地狂奔,找我太奶奶去了。我太奶奶会跳大神,诅咒死过六个人,有两个是洋人。我怕爹摔沟里头去,跟在他后头。阳光灿烂,天上有三个太阳。我爹看上去比实际高大,他兰褂子里的凯夫拉丝和真丝织就的防弹马甲。他在墨西哥给一个黑人袭击了后,担心会有人杀他,就开始穿防弹背心了。我妹二丫不担心爹被谁开枪打死,担心他自杀。我惊了,说:“为啥你这么说啊?”二丫是种直觉,水像星座,二丫直觉准得像鬼。要这么说不是没可能,我爹倾其所有,贷了款,在墨西哥和越南开了家具厂。美国一对等关税,墨西哥中国园的人叫我爹把厂子关了。我爹跑墨西哥找了管事儿的,说古墨西哥英语,唐宗宋祖,不时漏句古诗。汤姆逊管都晕了,说:“你假装关了,实际别关。...”汤姆逊说上头的意思,他顶不住。汤姆逊能多顶一天就顶一天,我爹要趁还没天下大乱,撤出墨西哥。他这么想过后就晕倒了,是激动过头,还是低血糖也不知道。几只墨西哥红头大蚂蚁像鬼子兵,趁机钻进我爹耳朵眼里纳凉。我爹给蚂蚁弄得摇头晃脑,打起了猴拳。看大夫,找专家,最后格里格巫师用土鳖尿和桐树油把蚂蚁控制住了。格里格嗤嗤笑,说:“好了。...”蚂蚁不出来,谁也没办法。巫师把它们麻醉了,弄瞎了蚂蚁的大眼睛和触须,它们不会在往脑子钻了。蚂蚁尿流进我爹脑壳里他老做梦,都是噩梦,半夜起来唱密西西比河:“古老的密西西比,饱经沧桑。古老的密西西比,你我情意长,在我心中燃起炽热的怀想。分别以后你知我悲伤。...”我爹跑北京去了,找老朋友打探消息,想知道和美国佬对赌,是长久的还是暂时的。高老说:“这是你操心的事儿啊?”我爹说:“老天,我企业要完了。”高老太忙了,会六种语言,到处跑,五洲四海,说:“咱们联合起来,抵御美国佬的贸易霸陵。...”喝高了后,高老说:“喝酒喝酒。...”讲一千零一夜 、土耳其后宫。我爹回来了。不喜欢城里,我爹住在乡下老宅,外头像庙,里头像宫殿。二丫说:“这太古怪了。...”二丫的外号“不像没有事儿”,像老在考虑世界大事儿。二丫十五岁半,想考外交学院。我爹反对,外交就是怼人,没啥意思。我娘告诉了二丫一个秘密,二丫就毛了,问我,说:“咱们家是大地主吗?我咋不知道啊?”我比二丫大一岁,知道的多。我们家四十九亩地,不够格。杨拐子他爹恨我爷爷,把边角地都算上了,够了五十亩我们家就成地主了。二丫懵,说:“为啥够五十亩就是地主啊?”奶奶知道,原先的标准是五百亩算地主,有五百亩地的人太少了,五十亩的多。二丫担心地主家的小孩不能考外交学院。顺子喜欢二丫,说:“你考啥我都喜欢。...”二丫说:“滚蛋!”顺子家是养猪大户,俄罗斯猪肉来了,顺子家破产了。我叫二丫考别的,全世界的大学都行。二丫展望未来,想站在国际麦克风前说:“就这么定了。”顺子笑抽筋了,李拐子和小胖爹为废品价格争执,李拐子也说:“就这么定了。...”

二叔从墨西哥打电话,家具库存满了。我爹说:“先停产。工人工资照发。”熟练工人,流失了就找不着了。越南的工厂也一样。我爹像驴,在屋里转圈。我娘说:“干脆卖了。...”我娘和我爹吵起来了。我爹要卖越南的厂。我娘一脸悲怆,说:“先买墨西哥的不行吗?”莉迪亚在墨西哥,她是我爹的相好。二丫听说时都惊了,说:“老天爷呀,爹怎么会喜欢黑人啊。”莉迪亚没那么黑,是欧洲白人和墨西哥土著的女儿。我第一次见莉迪亚都傻了:莉迪亚的腿像刀螂,又细又长,臀部浑圆,小身子,长脖子,胸部特别凶。二丫叫我偷拍莉迪亚的照片,我一回去她就要,说:“给我看看。”我不想拿,二丫一看照片哑巴了,说我娘不会取胜了。二丫说:“只有一个办法,我去墨西哥杀了她。”我爹一去墨西哥,我娘得疯癫很久,唱陕北民歌:“我的那个哥哥就是个祸,杀了他炖肉做馍馍。...”我爹不卖墨西哥的工厂,说我们家将来有了大钱,没准得去美国生活。二丫最抵触,喊:“为啥有了钱就去美国啊。...”我爹眼里二丫是我娘一伙的,对二丫一脸鄙视,说:“为了安全。...”二丫问我:“爹这话啥意思?”我不知道,又多少知道点儿。越南的厂子卖不出去,关税一涨,卖厂的太多了。我三叔说:“都卖成白菜价了。...”我爹发烧、呕吐,赵大夫看了说:“压力太大,休息不好,导致免疫力低下。”未来的外交官二丫说:“这是啥病啊?”赵大夫说免疫力低下,各种病都来了。我爹是感冒加一点儿肺炎。

陆老崴来了,他家做古典家具,古时候给皇上用的。陆老崴给政府做了一批家具,看了叫人炫目,老贵了。陆老崴也是牛了,说:“这么说吧,咱们从猴子变成人起,挣得钱加起来也不够。...”陆老崴倒霉在这批家具上,不知道是亚马逊雨林的木料有问题,还是陆老崴祖传的漆料调制有问题,领导会见部落酋长,和酋长一块儿晕了。陆老崴和两个儿子给抓牢里去了。历史和祖宗里,陆家反动派很多,陆老崴早先还是“坏分子”,偷公社的辣椒做辣椒酱孝顺他爹。陆老魏的家具没收,工厂关门。陆家后来做恭桶、马扎子复活了。陆老崴找我爹要买越南的工厂。我爹疯癫一下子好了,说:“好说,我指定优惠。...”陆老崴买法奇特,期货交易。要是六个月后关税取消,他支付全款,要不取消,七折。我爹嗤嗤笑,是惊的,说:“我考虑下。...”我和二丫看协议,我爹说:“你们核算下,看看合适不。”二丫练外交嘴怼人,算数不行。我也是二五手。我找了樱子,她是数学大赛冠军。樱子说:“陆老崴是留了个活口,本来支付一千二百万就不高啊。美国佬的事儿,和咱们政府的事儿谁能把握住啊?能赚就赚,赚不着拉到啊。”十五岁,樱子像个专家。我爹不卖陆老崴了,除非马上交割。陆老崴不干。工厂不出货,员工工资得支出,厂子卖不出去。我爹又发烧了。赵大夫说翻来覆去地发烧,好人也烧坏了。我娘跟我二叔说了,怎么说的不知道。二叔以为我爹要挂了,跑回来了。莉迪亚要来,二叔不让,说:“你可别去,你去了更乱了。”外国佬心眼都不行,傻格叽地。莉迪亚就拍了拍了个视频给我爹。我爹没事儿了,和二叔喝酒,看视频,叫我娘发现了,冲进去一把夺了。我娘把手机一摔,人不见了。我和二丫到处找,都没见她。娘我娘诅咒莉迪亚,去了墓地,奶奶坟前烟火缭绕。爹叫二叔回去盯着厂里,他去北京了。我爹夜里梦到独臂韩老五了,韩老五当过经济学教授,犯错误不干了。韩老五把星相和经济挂钩,出了本书《星相与经济》,预测了十件经济大事儿,都应验了。我爹把韩老五忘了。我们家和韩家是世交。我爹跟我说:“你跟我去,二丫留下照顾你们娘。...”到了太监胡同,韩老五在四合院里练“鬼拳”。我爹叫了六个谭麻子的菜,吃喝说话。我爹绝望的样子叫韩老五直笑。我爹说:“自杀的心我都有。”韩老五给我爹出了个主意,简单至极,叫我爹或者我二叔、三叔,入墨西哥籍、越南籍,就齐活了。我爹连夜回去了,一路笑。我娘诡谲,叫我和二丫顶企业,一个入越南籍,一个入墨西哥籍。二丫要考外交学院,立刻疯了,说:“我不顶!”我娘怕企业落到二叔、三叔手里,我两个婶婶都不是省油的灯。我爹相信兄弟,老三入越南籍,老二墨西哥籍。我爹一飞墨西哥,我娘想克死莉迪亚,拿着香炉在院里转悠。二丫慎的慌,说:“莉迪亚是外国人,这个不管用。”我娘拿不准了,好像是这样。

我们家入籍后,家具一解禁,起了个不好的头,很多商家都走这一步了,有的举家迁徙了。我爹在家唱京戏《我坐在城楼关山景》,给带走了,我爹涉嫌很多违法条目,像未申报个人所得税,肆意变更企业属性、国籍。罚款,被羁押了三十天。我爹有点儿恍惚了。莉迪亚打电话问了我爹一件事儿:我爹会不会娶她。莉迪亚二十九了。我爹知道娶不了她,说给她一笔钱。莉迪亚没要。后来我爹知道莉迪亚跟我二叔了。奔赴墨西哥的二婶不知是走丢了,还是遇上啥事儿了,下落不明了。出了这些事儿,我爹话少了,蹲在墙根下晒太阳。我娘迁怒我爹把企业控制权丢了。娘说的是真的,二叔和三叔钱打得越来越少。我爹只管晒太阳,什么也不说。我娘打了电话,叔叔说不景气,生意不好做。我娘带着我和二丫去寺院烧香,保佑我们家继续兴旺。二丫担心我爹偷税漏税的纪录会影响她考外交学院,都哭了。我们上香回来,世界变了,我爹将那把他很喜欢的阿拉伯三棱刀插进了他心脏里,这刀特别锋利,想像它穿透肌肉扎到心脏的感觉,我打了个寒噤。赵大夫看了我爹,说了一句话:“他走了。...”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社区内容提示】社区部分内容疑似由AI辅助生成,浏览时请结合常识与多方信息审慎甄别。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