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
童僖
在古令居旧址、今六龙聚汇的神奇之地塘土湾,有一家小院,小有点别致,却像所有柴米人家一样,童家也传来了噩耗,我的大嫂于昨晚(2023年11月22日)晚八时仙逝,享年80岁。
大嫂姓郭名存莲,1944年生于永登县岔口驿乡栗家庄村(今属天祝县管辖)。
大嫂是一个勇敢坚强的女性且充满爱和奉献的人。
大嫂是我两姨姐,她是我四姨娘的三女儿。她和大哥是姑舅亲结婚。
大嫂姊妹四人,她是老三,哥弟七人,兄弟姐妹共十一人。哥郭存义、郭存新、郭存功,弟郭存文、郭存良、郭存让、郭存孝。
1961年3月,我父亲因病不幸离世,那年我才三岁多一点。母亲为了家计生活,央求姐姐把她的女儿许配我大哥给她作儿媳妇,同年10月,我大哥用四十元聘礼将17岁的大嫂娶进了我们童家门。
我清楚的记得大嫂刚来我们家时还多次背我去永登姐姐家或转亲戚哩。
我自幼有叔嫂情节,我们村子里大多数小叔子都不到嫂子家走动的,可我却因为嫂子们个个对我特别好的缘故,我对嫂子们都很尊重和亲敬。
二嫂娘家是武胜驿石门岘的,1964年,二哥160元彩礼将18岁的二嫂娶进了我们家。后来因为二嫂回娘家不方便,上高中的我借生产队的毛驴,赶上毛驴车送二嫂回娘家(二哥是老师不能耽误孩子们的学习),除了到嫂子的爹妈家看望老人们外,到嫂子的俞家姨娘家也顺道看望了她老人家,以致后来多次到二嫂娘家看望二嫂的家人和亲戚。
大嫂和三嫂是岔口驿的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因为大嫂和三嫂娘家都是岔口驿的 ,那我就更有针对性的亲近感了:
——我的奶奶是岔口驿的铁家,我父亲的舅舅家、外家在岔口驿。
爷爷在岔口驿教过书。
父亲在岔口驿当过乡长。母亲的姐姐在岔口驿栗家庄(大嫂的娘家),我常去看望姨娘(大嫂的母亲),顺路去三嫂家看望三嫂的父母(岔口驿街,我爹当过乡长的地方、爷爷教过书的地方)。
大嫂的吃苦精神和针线茶饭都很优秀,我也特别喜欢她做的饭菜和馍馍。
她在生产队里割麦子是一流的,当年身怀侄女建秀都快分娩了都还一天割二十多个落落子,我使尽了吃奶的力气的最高纪录是十个落落子,一个大小伙子一天割十个,她一个大肚子妇女要割二十几个落落子,我不禁感叹,我大嫂子真厉害,我咋就这么没出息呢?
生产队每年决算,她挣得工分总也是前几名。
1974年元月,我高中刚毕业的第一年,因为我是我们队里的第一个高中毕业生,队里决算时让我参加打算盘“轧工分”的活动,最后我惊奇的发现,我大嫂是队里挣工分最多的人,回家我给我妈说:“妈,我大嫂是冠军。”我妈有点疑惑的问我:“撒(啥)冠军呀?”我解释说:“我大嫂挣得工分最多,是全队第一名。”我妈说,“那是当然的,多会都是这样的,以前是你四婶厉害,后来就是你大嫂子了。”
后来母亲回忆说,你大嫂子娶进来后我就松活点了,可我们又要打新庄子(土打庄墙)、盖新房子了,你大嫂子跟我吃了不少的苦。我知道,我妈和我三婶都没了丈夫,1963年在二爸的带领下在老院子的右后侧要打新庄子(土打庄墙),一连三个庄子,几个娃娃们,只有一个儿媳妇,就是我大嫂,翻土上土(往墙上用铁掀丢土),还要和母亲一起做饭,生活困难时期要盖新房子,很是不容易,那时候村里人也不帮忙 ,二爸率领我母亲妯娌三个和大嫂以及我大哥、二哥、童伟哥、大夫哥打庄墙,盖房子,硬是让我们住上了新房子,后来我想,在三年困难时期刚刚好转的那个时候,队里的人们都不帮工的年代,我们三家住上了新房子,真是难以想象的啊!
我妈说,你大嫂子吃了苦了。
时过境迁,当年的新院子成了老院子。
我在老院子里生活了十七年,老院子有我儿时的记忆,它承载着我青春的梦想,我曾在老院子里大声的诵读、吟唱、挑灯夜下,老院子里有我的欢乐和收获,有我的生活和情感。
大嫂从17岁来到我家,打庄墙盖房子,在她修建的新房子、到老院子生活了63年,她的一生奉献给了老院子,她的儿子孙子重孙辈都围绕这个老院子乐享年华,进取升迁,婚礼祝寿,喜宴聚会……如今她的归宿也在这个老院子。
大哥虽然是小学文化,可他当时担任生产队的会记,运动来了的时候,工作组的组长认为他一个娃娃家,吓唬一下就会交代问题,把他圈在生产队的办公室不让回家,不交代就不让回家,母亲害怕大哥想不通出问题,黑天半夜偷偷守护在那里,大嫂也是同样担心害怕(因为之前核实产量的时候同村的马和尚就被逼上吊自杀了)。
自从那次迫害之后,大哥的心情也发生了变化,以致后来说话办事都有点急躁或情绪不安。
最后工作组硬是要让大哥退赔,说是他们偷吃油饼子了,大哥又气又急得哭泣不已。妈说,娃呀,这干部当不得,赶紧算算了。
大嫂也是赞成妈的话。大哥辞去了会记当起了社员。
二嫂进门后,妈让大哥分了家,别人家都是老二媳妇进门,老大出门(另立门户或另起锅灶),可我母亲认为大嫂进门打庄子(土打庄墙)盖房子吃了苦,她便决定,老大住老宅,他和小的们盖新房另出去。
我三哥结婚了,母亲让二哥住老院子,她跟随三哥盖新房,我考上了学,有了工作,我妈高兴的不得了,再不用跟我盖新房子了。
村里人和叔叔们都问我妈,“大嫂子你咋和别人不一样,他们都是老二结婚老大出,老三结婚老二出,你咋跟上小的出去,不是多盖几次房子吗?”我妈说,“我这不是多会儿都是住新房子”,其实我知道我妈心疼困难时期的大嫂来到这个家里吃了很多苦。
我每年大年初一或给大嫂拜年时都要给她磕头,我都退休了仍然如此,我今年已经68岁了,还是都给嫂子们磕头拜年哩,大嫂六十一岁、七十三岁时侄儿侄女们给大嫂结本年时,我都要先给大嫂磕个头后,再让侄儿侄女侄媳妇以及孙子们才开始磕头行礼。
大嫂对我们家是有恩的,她在我父亲四十四岁去世,母亲天塌了一半的时候来到我家,帮母亲随大哥辅助我们家度过困难时期,是我心中的亲人。
自从我参加工作后,我总觉得我们弟兄四个,二哥、三哥办企业,搞流通,生活境况好一点,大哥虽然当过会记队长,后来使马车,包产到户后,自己小马车搞副业,吃的苦多,收入却不多,我二哥、三哥和我都很关心体贴大哥和大嫂,我也特别对大嫂格外关心一点,尽管侄儿侄女们都很有孝心,我却对大嫂就是有点特别的心意,就凭我小时候大嫂背我的那点情谊和记忆。
每次回家,大嫂的面片是我的最爱,偶尔大嫂按照村里的习俗擀一顿长面,大哥就嘟囔嘟囔的说开了,他爱吃面片子,你难道不知道?大嫂就辩解说长面是预示着常来常往的意思呀!可大哥不管大嫂怎样解释,就是坚持,只要老四来,你就做面片给他吃。
大嫂的面片可香了,葱花,蔬菜,洋芋,特别是困难时期的酸菜素面片也非常香,她蒸的馍馍灰稍有点出头的我就最爱吃了。
就在几天前,她八十岁的人了,还去西川把承包地的冬水浇灌了,淹了一缸酸菜,给孙子做了好吃的,准备带到城里去……
因为乡村、老院子有我挥之不去的童年记忆,更有着与一般同龄人不一样的情怀,是的,我曾经徜徉在天地大自然中,深深的感到,家里,老院子的花草树木皆有情,鸡猪猫狗都有意。在我看来,最慷慨的是大地,最宽容的是大自然。在父母锅碗瓢盆的慈爱中,在乡里乡亲迎婚嫁娶的习俗里,感知了乡村展现出的那些最温馨、最丰富、最亲切的浓浓烟火味道。
大嫂一生的方方面面给我的影响和关爱是这些最温馨最丰富最亲切的浓浓烟火味道中最深刻的,我的家乡情怀里有她许许多多的影子。
大嫂的生活点滴,习惯作风,以及爱好,和邻居家的家长里短,与村子里的村风传承共同组成了乡村历史的碎片,也是这大千世界的一粒尘土,是历史长河中泛起的一朵朵浪花,都是我值得珍视和记忆的。
悼大嫂
忽然一晕赴他乡,
挟雪悲风痛断肠。
艰苦备尝飞纸火,
人生斯世叶飘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