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钟的秋日,在凉风中是有了些暖意,只是秋风太干,这阳光总让人感觉到燥,脸上那层皮都好像不是我的。
我嘴角处涂着蜂浆的小伤口异物感更强烈,我忍不住伸出舌头探了探,心里舒服了许多。
屋里传来木头人腹黑的声音:唾液里含有酶和口腔细菌,频繁舔嘴角的伤口,酶会吸收嘴唇上的水分,加剧干裂,细菌会感染伤口。
我说我又不频繁。
木头人说:我不警告你你就频繁。
我年轻的时候,我老婆警告过我了,我说。
屋里停了声响,似乎闹起了设定好的脾气。
我心中暗喜。
我将我的小摩托推出庭院,等木头人出来一起到镇上的大老板家里参加会议。
等待中,点了一根烟,不对,按照某个浪漫故事的约定,我老的时候应该戒烟了,然后我摸出了口袋里的旧烟斗,烟斗上挂着个小烟袋,我从里面撮两指烟丝,烟斗是烟么?当然不是……
木头人穿着卫衣走出房门,卫衣的帽子包着大波浪卷发,木头人看了我一眼,发现我的目光后,转身关门,卫衣的下摆刚好盖住若隐若现的临时裁短的西装小短裤,二三十年前,大概是2021年前后流行的下装消失穿搭豁然亮眼。
我敲掉了烟丝,收好了烟斗。
木头人脸上含着羞涩的笑,来到我和我的小摩托旁,我抿嘴笑:这是哪个软件选择了你的羞涩?
木头人的含羞越来越自然:你不是应该说真好看么?
这还用说么。
当然要说,数据显示,再直白的赞美,说出来,女孩子都爱听。
不说呢?
会生气。
你看,你明明三两下就能穿好衣服,却要磨蹭这么久,我都不生气。
大数据显示,男生在等女生时会想出更多甜美的话语来,我等的就是你的好话。
看来,不说真的会生气呢。
嗯,会生气。
那,准备好了吗,我要说了哦。
说吧。
真好看,我说。
木头人嘻嘻笑。
上了一个小坡,才真正离开了海岸,路过几处收割完的荒田,我们拐进了通往小镇的主干道,一路林荫森森,树影斑驳,落叶飘飞旋转,路边刷刷而过的都是三四层高,风格各异的乡村小别墅,带着菜院和小花园,不少还配着泳池。
人们常说海边人有钱,在某个时代里,确实是。
一艘小船备了几罐柴油,迎风破浪,驶向大海的深处,要么满载而归翻了几倍乃至几十倍油钱的收获,要么空手而回在油店的赊账本上又添一笔。
总的来说,那个年代,出海比山里田间一年一度丰收一次的安稳更具挑战和浪漫,再加上吃了好几年某个政策的燃油补贴,风情小镇的散装别墅村落便成了型。
再加上多年来政府对沿海旅游业的大力扶持,环境的保护,又让小镇百年前的风貌得以保存,因此,小镇原住民那些立志要活一百岁的人们还真的有幸衣食无忧地过了大半辈子。
木头人听我说着往事,说:记忆真美好。
我说:你口中的美好只是一套理论说辞吧。
木头人说:是的,机器人只是存储了记录,反复读取,索然无味,人类的记忆能忆苦思甜,而且因为心境的不同又能产生不同的情绪体验,又是另一番苦和甜,这才是属于记忆的真正的美和好。
我说:这么一分析,机器人所理解的美好也相差无几了。
机器人的美好始终以人类的美好为基础。
这么干燥的天气,你没有嘴皮受伤的经历,就很美好了。
硅胶体质确实受干燥空气的影响很小,可是,你为什么要给我戴口罩?木头人突然发问。
因为现今的硅胶材料容易吸附灰尘,吸附后极难清洗干净。
不干净了就换副皮囊啊,又不贵。
不干净当然要换,可是,我希望每次认真看你时,都能看到一尘不染。
这是爱还是洁癖。
都是。
所以,你年轻时的爱人们每天都补很多次妆?因为你的洁癖?
你这么说就因果倒置了,事实上,正是因为我的爱人们经常补妆,看惯了,总认为我世界里的爱人们都一尘不染。
所以,你因此产生了洁癖,跟我在一起,只想看到一尘不染的我,原来我才是你的洁癖的唯一受害者。
呃,要不,你把口罩摘了吧。
我不摘,我要跟你讲道理。
要不,你把我的洁癖给治好吧。
你太老了,治不好了。
终于,我们来到了大老板的大院门口,似乎我们是最后来到,可能,会议已经开始了。
大老板的管家机器人好像叫延福还是来福,正给我们拉开大门,木头人跳下车问好:早上好,阿福。
早上好,木头。
哈哈,我喜欢你叫我木头。
二位请……
我好生奇怪,机器人之间什么时候开始相互给对方取了小名?这似乎是它们第一次见面吧……
难道在接管渔家乐传送资料时有过交流?
而且,木头人竟然喜欢机器人同类称呼自己为木头。
木小姐,木姑娘,甚至小木木不是更好听么……
算了,开完会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