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是个知识分子,年轻时做过教师,教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为那个时代做了不少的贡献,姥爷还是个党员,家里的老花镜在已经泛黄的《毛泽东语录》和《党的十九大》上放着。
从她记事起,姥爷无论去哪,总喜欢提着他那边角已被磨出白色纤维的黑色手提包
那是七月份的夏天,由于岁月的缘故,姥爷的背部已经微微的弯曲,他挪动着脚步不紧不慢的的走向衣架,取下已经褪色的短衫,布满皱纹的手捏住衣领按逆时针从前向后饶了一圈,衣服便整齐的穿在了他的身上,他将纽扣扣好,皱巴巴的古铜色的脚从拖鞋中抽出,弯腰捡起有些泥土附着在上面的军单鞋,用力一提穿在了脚上,他走向桌子,如往常一般,拿起桌子上的旧提包。
姥爷走出屋子,她静静的跟在姥爷后面,然后跟着姥爷一同走出黑色的木门,来到已经被踩得很结实的用泥土铺成的大街上,他跟姥爷一前一后的准备往集会上赶,姥爷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步子走的很快,她每走一段路都要靠小跑来追上姥爷。前往集会的路途并没有很远,但姥爷总是走的很快,姥爷的速度把风吸引来了,风又调皮的吹过姥爷的短衫,短衫轻盈的飘舞了会又乖乖贴到姥爷的背上。
没过十分钟,她们到达了集会,姥爷左看右看,左右问价,不一会儿,他便蹲在一家摊子面前,用手拨弄着摊子上面的桃子,“有没有袋子”,姥爷有些着急的问着,摊子对面的老阿婆不好意思的大声笑着说“你说,我这都给忘了”,姥爷对面的老阿婆迅速的递给他一个大红色打开的的袋子,姥爷低头接过,将另一个只手上拾好的桃子扔进红色袋子里,袋子慢慢鼓了起来,姥爷把鼓包包的一袋桃子递给老阿婆,老阿婆接过来挂在秤砣上,食指勾起细细的黑线,嘴上念叨着:“五元八,在拿上一个算六元”。姥爷从黑色的提包中拿出钱递给老阿婆,然后接过红袋子装进提包里,转头对她说:“走了”。
她仍旧跟在爷爷后面,姥爷手上仍旧提着提包
姥爷又买了些肉和蔬菜,他知道外甥女最喜欢吃肉了,所以每次都会像批发一样买好的多肉,不管是生肉还是熟肉。
姥爷的提包很快被装的满满当当,他们准备回去了,路上,她仍旧跟在爷爷的后面,手上拿着用塑料杯子装的五颜六色的冰沙,吃的不亦乐乎。
小时候总喜欢依偎在长辈的怀里,看他们的一顰一举都觉得新奇,那时的他们还是满头黑发,只有几缕白丝
日历不断翻页,换了一本又一本,姥爷看起来比以前又消瘦了许多,之前的褪色的军单鞋被安置在了大麻袋里,姥爷换了一双厚厚的鞋子,衣服也都换成了厚实的外套,唯有那个旧提包仍旧和往常一样放在桌子上。
不知怎的,姥爷最近咳的特别厉害,吃了很多药也不见什么成效,或许人老了,总会担心些什么,便给儿女们拨了电话。她的姨妈没过多久就来了电话,说是已经在家门口,姥爷刚做进姨妈的红色小车里,车子便唰的一下开走了,路上姥爷总是不停的咳,喉咙里总有一口黏痰怎么咳都咳不出。
到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愈加浓重,姨妈陪姥爷做了一系列检查后,便来到楼下的花园坐下,可是没多久,姨妈的手机突然响了,她从容的接听电话,像平常一样说些客套话,突然她站起身,眉毛轻轻上挑,表情严肃的走到一边,然后又走回来,让姥爷在这等他,姨妈小跑上楼,高跟鞋发出嗙嗙嗙的声音,她随即来到一间宽敞的房间,房间里异常压抑,医生的表情也变得紧张起来,她接过检验结果,脸瞬间下垂,大喘粗气,医生说“情况不太好,可能是肺结核,不过还不确定,老人现在要进行隔离,但会继续观察”,姨妈一听这话瞬间傻了,附和着医生频频点头,嘴上说着:“好 好 好观察”,心急的姨妈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也没有将姥爷送去其他医院进行检查。
看着他双手无力的下垂,背弯的很低,他的背影,深深的刺痛着她的心房
姥爷被送进了传染病隔离中心,他很安静,在被互送的车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双手无力的下垂,背弯的很低,看着他的背影,让我们心痛到要窒息。
那是周天,姥爷的儿女们一同去医院看望姥爷,姥爷的临床是个女生,样子不大,像十五六岁的样子,她两眼呆滞看向窗外,并不在乎我们的到来。穿着消毒服的我们,只能远远的看着姥爷,但姥爷还很安静,到探望的最后只轻轻说了句:我很好没事的。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瞬间崩塌,你说,生命是何其的脆弱,怎经得起这般折磨?
你要相信运气,也要相信奇迹,就像她的姥爷告诉她的:“桌上的旧提包还在等我回家”
姥爷在医院呆了十五天后,终于得到结果说是错误的,姥爷出院了,他离开了那个每天是消毒水味的被禁锢的房间,他虽然还是很安静,但是明显已经有了灵魂,回到家,姥姥早已做好一桌子的菜,等待姥爷的归来,姥爷看见姥姥,那个眼神让人无法忘记。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姥爷还是像往常一样提着他已经被磨的露出白色纤维的手提包,她希望,那个旧提包能永远拴住姥爷皱巴巴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