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重庆还算安定父母便带着我举家迁址躲避战乱 我一向喜爱国文喜爱唐诗宋词里凄美婉转却又悠扬深意的爱情诗篇 但父亲却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可是不知为何自从我学堂里那位教我国文的先生来与父亲谈了片刻父亲从此就再也没与我说过让我辍学的话了 由此我对先生甚是感激
到了夏天先生在教室里教书时喜欢让我们自由的大声朗读 他一人摇着蒲扇走在行间 路过课桌时我闻见了蒲草屑和淡淡的薄荷香味 有时先生兴致起了和我们谈起李清照宋词的凄凉李白唐诗的雄壮声音总是高昂 我抬起头看着他 刺眼阳光下金丝框眼镜后炯炯有神的目光里充满了对国学的热爱 下课先生把我叫他桌前问我为什么每次国文考试故意考差 我惊诧却还是如实回答考好了考好了您就不能再给我补习了 先生轻笑忍不住摸摸我的头说以后别这样了我希望你考第一名 之后每一次国文考试我第一名的位置从未动摇 先生看着我的眼里满是自豪 借着与先生探讨国学我每日早晨特地早起去先生家在门外等候 为的就是能和先生一路探讨并肩走进教室 先生早晨起来头发极不服帖要弄了水才能平整 金丝框圆眼镜戴的也是歪斜 我不禁大笑 先生也不恼 害羞的整理好衣着 周末不上课的时候我也会瞒着父亲来到先生家帮他浇花 先生坐在我的旁边看书 可我总是浇不了多久就抬头盯着先生看 先生假意装作不知任由我越发的肆无忌惮
后来战火烧到重庆父母又要搬家我只好匆匆和先生告别 临行前我特地去先生的办公室赠与他一张我的照片后面我写着摘自《离思》的一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我指着这句话问他可知道下一句 先生摇摇头说未曾听过 我满心失望却也希望他不懂少女的情思 我走前先生回赠了我一本书勉励我好好学习国文 我没忍住踮起脚轻轻抱住他说了句“先生保重” 先生淡淡的薄荷味笼罩着我他像是想对我说些什么但过了很久只听见头顶传来先生清亮的嗓音“你也是”
我转身离去带着不舍 身后的先生站在风中看着我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叹了口气想着也许等战乱过了还会相见
没想到一别经年从此再未相见 后来的后来我已白发苍苍却一生未嫁 听闻先生后来为躲避战火去了别处一生未娶病死他乡年仅36岁 心中悲怆 多年后看见报纸上登出一封信和一张照片 照片正是当年我赠与先生那张 只不过不同的是我写的那句诗后又多了一行清秀工整的字迹“除却巫山不是云”霎时间泪水夺眶而出原来当年少女的情思先生都懂 旁边信的内容大意是写先生与历届学生的过往写到曾经他与个女学生相互暗恋最后临行前女学生赠予他一张照片抱住他时他很想挽留却害怕耽误她的大好前程忍痛放手为此他到死都在遗憾却从不后悔
原来当年先生竟都明白我的心思 我想起什么赶忙翻出书柜里先生赠予我的那本早已泛黄的书从头翻到尾 没想到我读了这么多遍还是没发现玄机 先生在最后写了几串数字我一直以为只是编码原来翻到那页那行的那个字连起来读就是“愿得良人岁岁年年”
是啊愿得一良人从此岁岁年年再不分离 这也是我的爱情观 如果没有这场动乱我们是不是不会分离 你是不是会对我说出那句你未曾说出口的话也是我等了一辈子的话？
突然间脑中往事一一浮现 课堂上讲课的先生 摇着蒲扇走在行间的先生 早上衣着滑稽的先生 抓着我的手教我浇花的先生 看书的先生 在笑着的先生 脑海中全是先生的影子 原来先生的音容笑貌一直在心中未曾忘也未敢忘
我突然间觉得好累就躺在床上眯了一小会 心中执念已了 已无遗憾 我再也没能醒来
愿得一良人从此岁岁年年再不分离 下辈子什么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