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私家车


疫情,复工,憋得难受。

只不过出发的那一天,天降大雨。那雨滴砸在地面上,像儿时玩的摔炮,啪啪作响,异常狂躁,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我要不要选择出发,我犹豫着。对了,问一下我的一位美女同事。她比我早干半年,是我的老乡。我有什么不懂的事儿问她,她总能给我满意的答复。

“萍萍,你今天跑没跑市场呀,雨下得好大呀!”

“跑呀,每天要打卡的,不然工资考核都受影响。不过你在试用期,不用考核,你看着办吧。”

说实话,萍萍很漂亮,我经常会以工作为借口跟她套近乎。听人说她也单身,什么意思,你懂得。

“你一个女孩子都跑,那我也跑,有什么问题请教你,你一定要帮忙哟!”

“好的,你要加油哦。”

打开车门,点火,走起。

不一会,我就把自己和爱车粗暴地扔进了风雨之中。

道路弯弯曲曲,压不住初春枯荣的草,像一条利刃划破风雨,扎向村庄,刺向天与地的迷茫。

我机械性地踩着油门,爱车就像一只高傲的海燕,鸣叫着,滑翔着,我觉得我的整个人生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的客户是医生,他们最近都很忙,所以我跟他们见面的时间不可能太久。加上楼上楼下的颠簸,我的心脏就像一个皮球,累得差点没弹出我的胸膛。

出了大门,坐进爱车,我连忙摘下口罩,报复性地喘了几口大气。

因为我还有客户要拜访,趁着天色早去早回,毕竟这种天气,一般的业务员都想好对策了。大家说说,我是不是有点儿傻?

奇怪,我的车子怎么启动不了啊。看油表,油还有半箱。会不会是大雨影响了线路,我打开车门。

外面烟雨依旧朦胧,春风吹面不寒,我正要掀开引擎盖。

“小伙子……”

我突然听到有人说话,那声音确定不远,有点虚无缥缈,像是从地下传来,我四下张望,又看不到人。

算了,雨大没法搞,再启动一下看看。因为疫情影响,有一批货要过期,我最近压力山大,总是有点神经质。

好嘛,启动正常。

可是就在我要挂档的时候。

“duang duang…”

有人在敲击副驾驶的车窗,通过车窗,我看到一张脸,一张女人的脸,紧贴着车窗玻璃,显得有点变形。好在面色红润,我在书上看过,鬼的脸色都是惨白惨白的,就像洒了面粉一样。

“你,是什么人?”

看到这种情况,我多少还是有点惊愕,问话也显得有点哆嗦。

“我要打车。”

这个女人的头发好长,湿湿的和脸一起贴在我的车窗上,眼神中充斥着一丝乞求,不容反驳的乞求。

就在这时,萍萍给我发了一个微信。

萍萍:下雨天收获大吧,有没有美女要做顺便车呀?

我:好像有。

萍萍:艳福不浅呀,不要钱又能加人家微信喽。

“咔…”

我车子的发动机突然熄火了,那声音拖得有点长,就像死人喉咙里出的最后一口气。我把手机扔到中控台,心里在诅咒,老板能不能把油补提高一点,昨天刚加的私油,便宜一块多,但便宜没好货呀。

“帅哥,雨天打不到车,麻烦你了。”

哎,反正车子也走不了,何况这个女人面色很健康,关键她始终没有咳嗽。我按了一下车门按钮。

“谢谢你。”

这个女人一坐进来就连忙戴起了口罩。好像她还怕我会传染给她新冠病毒似的。我赶紧也找了一个口罩戴上。

“车子加的油不好,我不敢保证能把你送到目的地,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谢谢你,好人。”

“好人”,有多久没听过这个词语了。好人会有好报吗?今天我决定试一下!

我又一次旋转钥匙。

“咔,咔咔。”

车子竟然又启动了。

“美女你要去哪里?”

“仁慈医院。”

她怕我弄不明白,又给我说那个医院靠近哪条国道,上下有几层,在路的左边还是右边,离这里有多少公里。

我懒得理会她的唠叨,打开导航,还真有这个医院,只不过都是外市,甚至外省的。

“你确定是去仁慈医院?”

我就纳闷,我一个跟医院打交道的人,咋就没听说过这里有仁慈医院呢?

“是的。”

“那好,请系好安全带。”

我心理想,要是新开一家医院,我正好可以去找院长谈谈,对我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不过,你等等。”

“什么,还有人?”

“我婆婆。”

“人在哪儿?”

“到了,到了。”

我刚问完,后排的车门就响了一下,接着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坐了进来,动作麻利地把门关上。

“小,伙,子…,走吧!”

老太太的一句话说得好长,我向她看了看,样子很幽怨,好像别人欠她什么似的。奇怪的是,衣服,头发竟然一点没被雨水淋湿。

“大娘,你从哪里过来的呀,伞是不是落车外啦?”

疫情期间,我闲来无事,经常在支付宝上看鬼片。我当然相信她不是鬼,但是我还得质疑一下。

“儿子打伞把我从医院送过来的。”

好嘛,我真的是多疑了。

“大娘,你们要去的地方,我导航不到,你知道路怎么走吧!”

“小伙子,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啊?”

可不是么,在我们江浙沿海,十里不同音啊。

“大娘,我是你们隔壁市的,离这儿也不远。”

“难怪你对这里不熟,那你就听大娘的吧。”

大娘说完这句话,我从后视镜突然发现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看样子马上就要不行了。

“美女,我还有点别的事,你能不能滴滴打车呀。我这车油品也不好,我真的担心半道走不动了。”

这时,我从后视镜能够感觉到大娘已经把眼睛闭上了。她们哪里知道我的车是贷款买的,被疫情耽误了给准丈母娘送礼,我们年后就黄了。

现在又碰上这档子事,万一老太太在我车上有个三长两短我跳进黄河洗不清。首先我的车没有运营证,交管部门的罚款扣分,准得让我玩完。第二,老太太的家人,副驾驶坐着的儿媳妇,能不狠狠地讹我一笔吗?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极端的想法,看见一条河冲进去大家一起玩完得了。

可是我有父母,他们的岁数和老太太相当,我是家里的独生子。他们已经辛苦地把牲口和玉米都卖了,说那些钱给我娶媳妇。

况且现在还是白天,我自己吓自己干嘛,老年人上车睡觉不正常嘛。我努力地为自己的恐慌情绪辩解。

“美女,还有多久啊,路怎么走,你说哟!”

表面上,我力求风淡云轻,感觉自己好像走南闯北什么世面都见过似的。

“到前面路口,拐弯上国道。”

已经转了几个弯了,阴天下雨,视线模糊,我都有点晕头转向了。但是我还得装着我的头脑很清醒,对方位也很清楚。

“还是国道好开,速度也能快点。”

美女听后,脸上,眼神都流露出对我的赞赏。可能是听到我说速度能开快一点,对她们来说也是节省时间吧!

可是我的心里却在打鼓,天色也快晚了,千万别三转两绕,“piapia地,说什么我到家了”的鬼话。

哎呀,原来又是我多疑了,我这个人怎么搞的,这可不是一家新改制的医院嘛。原来是一处交通局办公地点,现在被福建人租用成了一家私立医院。

到仁慈医院门口,老太太也醒了。不过我还算聪明,单独问一下老太太到医院是干什么的。因为在路上我问她儿媳妇,她说老太太有肾结石,要到仁慈医院碎石,刚才的那家医院没有碎石机。

“大娘,您到这里来,身体哪方面不舒服呀?”

没想到我话音一落,老太太的脸色又变得惨白。

“师傅,路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收钱啦。”

谁知道这个美女一下子掏出两张五块,一张二十,还有三个一元硬币。

我心里打鼓呀,老太太欲言又止啥意思,儿媳妇干嘛要打断我的对质。这种钱到底能不能收呀。

“美女,算了,今天我顺路,不要钱。”

一听我说不要钱,美女突然不高兴了。

“我们虽然是乡下人,但是不缺这三五十块钱,你开了这么久,就是打的也要这么多的。”

说完她竟然要把钱往我兜里硬揣。我哪里能要这个钱啊,立马双手死命地抓住她的手。没想到她的手凉如冰块,她看到我抓住她的手,脸上的表情也急剧变化,嘴角好像在抽搐。

“大妹子,现在疫情期间,就当我做好事了,你刚才不也说过我是好人了嘛。”

说完这话,我赶紧松开她的手。

“那你也得多少收一点,不然就是瞧不起乡下人。”

大家可能不知道,我本身就是个乡下人。在我的心里,虽然我现在是城市户口,但是我真的没有忘本,前两天我还在老家除油菜地里的草呢。看来今天真的要收点钱,况且我也开了近二十公里,大家说我收点钱行不行。

“妹子,收钱啦。”

我收了二十。谁知道她竟然不依不饶,非要我全收下。这下我也生气了,我直接连人带钱把她推下车去了。接着这个美女就在外面发疯似的拍打着车窗,好像我非礼她似的。

俗话说得好,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谁知道这个破旧的房子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大哥,等等呀!”

这时,美女突然喊我大哥。而且是用方言喊得。我一听似乎耳熟,不过我还是犹豫要不要打开窗户。她又像刚开始那样把脸压在我的车窗上,我顾不了那么多,赶紧启动车子。

谁知道车子根本启动不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天色越来越晚,我真的不想呆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了。

“大哥,帮帮我。这里打不到车,不要钱可以,给我留一个电话号码好吗?”

“你要我电话号码干嘛,是不是想报警说我非法营运,我可没收你钱呀。”

“不是呀,这里打不到车,疫情期间很难打车的,留个号码,婆婆检查完以后,我好再联系你呀。”

我想也是,难怪她不再硬着要给我钱了,肯定是想办法等我把她们拉回去一起给。要是这么说,那不还是我虚惊一场嘛。

“好吧!”

我答应她,没敢给她名片,用一张加油优惠券写上了我的电话号码。

吊诡的是,我一回头,却发现后座的老太太不见了。我跟她儿媳争吵的时候通过后视镜一直看她坐在那里,怎么写个电话号码人就没了。人没了,车门也得开,也得关吧。我怎么就没听到声音呢?

“大哥,看啥,我婆婆早上去啦,看病期间你可以接活。我们检查结束给你打电话,你要是不忙就过来。”

你看看,我这什么脑袋,什么眼神,人家老太太手脚麻利着呢,人家素质高着呢,轻轻开门,轻轻关门,瞧我这看不起人的想法。

因为天真的暗了下来,我假装有活干,赶紧启动汽车。

你看,就是油品不好,有水汽,间歇性神经病。这下一起动,车子嗷嗷的,动力十足。

我开着车落荒而逃。

只不过,我越开越不对劲,总感觉门把手上面有个人拽着似的。难道是老太太没下车,我看花眼了。对不起,我的头脑一团浆糊。

也许是轮胎没气了,我选择一个相对空旷的废弃的公交站台停了下来,检查一下车况,这里离仁慈医院已经很远了,我不那么担惊受怕了。

可是我一下车就看到门把手别着一团纸,白色的,就像给死人招魂用的那种白纸。

我的脑门汗涔涔的,冷汗。

从小到大,认识我的人都说我火性大,因为放学要走过一片坟地,别人能够看到鬼火,就我没看到过。我怕屁呀,自己吓自己。

我的心理又一次占据上风,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扯掉门把手上的纸团,满脸的大义凛然。

“叮叮,当!”

靠,原来是手纸包着的打的费。三枚硬币已经滚到了车底。你们大家说说,这钱我该不该要?问啥啊,开车走人,三块钱不要了,这三十块钱加油去,前面就有一家加油站,车里的油三折腾两折腾也不多了。

你妹的,气得老子想骂人。车子刚开没两步就熄火,看着加油站加不了油,你们说气不气人。

我坐在车里给萍萍发个信息,看看它正在干什么,这样有利于我平复心情。

我:美女好,工作结束没?

萍萍:刚刚结束,已经上车了,正在系安全带,你呢?

我:我车子熄火了,前两天给你介绍的私油千万不能加,便宜没好货。

萍萍:你就喜欢占便宜,是不是又找借口把车子停路边好沾人家美女的便宜啊?

萍萍这么一说,我直接嗯暗了手机屏幕,老子可是正人君子。可是无论我怎么启动车辆,车子再也启动不了。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乡下人…打的到这里也要这么多钱呢…一分不能少…”

这时老太太儿媳妇的话又萦绕在我的脑海,我负责任地告诉各位,我不信鬼神,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在这个时候,我还得回头去把那三块钱拣过来,反正我的车子也启动不了。

我带着小跑,好不容易到了那个废弃的公交站台。疫情期间路上也没什么人,那三枚硬币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好像在一直等我来拣。

看那阵势,我判断一定是有人把这三枚硬币故意放在了一起,不信大家随便扔三枚硬币看看,扔一万次能赢一次算我输。

不过,我想不了那么多了。拣三块钱也不是什么吃亏的事,不能跟钱过不去,说到底没有鬼神,只是我有点傻。

好嘛,回到车子里,启动妥妥地。

只不过到了加油站,人家却下班了。我艹,这点油能不能撑到家呀,天真的黑了。

路况越来越差,车子里面因为远近光灯的变换跟着忽明忽暗,我确定我就是那种没有主见的摇摆人。一会这样想,一会那样想,车子在马路上摇摆,我的脑袋在车子里摇摆。地上面一团浆糊,脑袋里一团浆糊。

这哪里够,当车子回到接她们婆媳的医院门口时,车头又像老人剧烈咳嗽似的抖了几下,熄火了。

我是一个摇摆人啊,前脚还说自己是唯物主义者,现在又开始动摇了。

“哎…”

有没有搞错,谁在叹气呀,难道是我在叹气。作为摇摆人我说服不了我自己。

对,我跑业务的人,车子里有香烟,火机也在。我点一支烟抽抽也许要好一点,之前我从来不抽烟,我觉得烟是害人的。

作为一个十足的摇摆人,我现在认为烟是好东西,我要抽抽看。

“嗤啦!”

我点燃了一支烟。刚要熄灭火机,却看到了方向盘右上方的镜子里血肉模糊。

这绝对不是我的脸,那个脸像一个烂冬瓜,眼窟窿里面还在渗着血,好像还有蛆虫在爬,根据头发判断她是个女人的镜像。

是不是我太紧张出现幻觉了。我赶紧把车内灯打开,烟在我的嘴巴里活抖,烟头那点微红在我眼前画着圈圈。

车子里当然什么也没有,只是车门好像开了一点缝隙。

见鬼,刚才在废弃的公交车站拿钱的时候,动了一下门把手,竟然忘记把它关死,我又在给自己开脱。

都见到骷髅头了,我竟然还给自己开脱。重新上车,扔掉烟头,因为抽烟对我根本没用。

我现在不敢看后视镜,不敢看车内灯旁边的观后镜,甚至不敢看车窗玻璃,不敢看有一点点镜面效果的物体表面,而我却觉得车窗外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我。

我用两个胳膊把头深深地抱在胸前,按在方向盘上。是的,这个脑袋太需要慰籍了。

胡思乱想,胡思乱想。也许是车没油了呢?我怎么忘记这一点,结果一打火,发动机又响。

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对了,那个美女说要给我打电话的,怎么到现在还不给我打。

我刚这样想,又使劲地用拳头砸向脑袋。这个不争气的脑袋把我害惨了。

因为我根本不希望那个美女再给我打电话,因为我不想再回到仁慈医院了,给多少钱都不能去,车子加满油也不能去。

但是美女要是打了,我又担心她会出什么幺蛾子理由说服我返回,所以我不希望听到她的电话。

想到这里,我索性欺骗自己,把电话调成静音,毕竟这里到家也就几公里,而且路边还有一个加油站。

谁知道就在我从四档换到五档的当儿,手机竟然发神经似的抖动起来。加上道路颠簸,湿滑,我的车子我的人都相继颤抖起来。

天啦,我的整个世界放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几个月前的严冬,除了颤抖,没有更好的取暖措施。

好在手机抖了一阵也抖累了,路面也变得平整了,雨也不下了。一切貌似恢复了正常,离家越来越近,我的胆子渐渐地大了起来。

“呜,呜,呜…”

手机怎么又抖啦。好在要到家了,我想好借口,壮着胆子接过电话。

原来是萍萍打的。

“你怎么不接电话呀,到没到家呀?”

萍萍可能有点生气,问话接二连三的。

“到家了。”

“今天拜访效果咋样呀?”

“还好吧!”

……

我用简短的语言来掩饰自己的慌张,谁知道家门口的岔道口,赶上了查外地车辆的往返者,我的车辆不是本市的,是我工作的地市牌照。

“我们是某某市交警,某某镇卫生服务中心临时排查,请您配合一下,测个体温。”

测体温怕啥,我今天出门的时候也不是没被测过,才36.2℃。

谁知道体温枪却显示我的体温38.8℃。倒霉的是我的手机也在这一刻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赶紧把他隔离起来。”

“我没事…”

交警和医生哪里听得了我的解释。我的手机在中控台上焦急地跳动。

他们才不管我的试用期有没有没过,要是隔离半个月我肯定会下岗,因为产品要过期,老板等不起,肯定要换人。

这个工作是能够改变我一生的高收入工作,我很在乎,我必须要想办法逃出去。

“我们警车开道,你开着你的车跟着,医护车辆断后。”

不放心,还有一个全副武装的交警坐到了我的副驾驶。

“走。”

谁知道我的车又启动不了。

“搞什么鬼,你过来坐,我来开。”

副驾驶的交警强行跟我换了个座位。然并卵,他一样开不走。

“怎么回事?”

那个交警咆哮着。

这时中控台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我立马伸手去拿,没想到交警比我动作还快。他按下了接听键和免提键,然后把手机交给我。

“别想耍花招。”

我骑虎难下。

“喂,帅哥在吗,在吗?”

我一听就知道是打车的那个美女,也就是老太太的儿媳。到底要不要回答,交警用手指着我,眼睛就差瞪了出来,那意思叫我赶紧答复。

“在的,在的。”

“我婆婆碎石完成了,我们等了好久实在打不到车,你能不能来接我们一下?”

“我都到家了,不方便了。”

“求求你帮帮忙,我们比来的时候多给一倍钱…”

“什么?”

交警突然抢过我手里的电话。

“他今天收你们钱了?”

“那是我们自愿的。”

“对不起,美女,我们是某某市的交警,你们赶紧想办法,他得跟我们走一趟接受处理,何况他的体温还超过了38℃。”

交警不容反驳地按掉了手机。隔着屏幕我仿佛都能听到她们婆媳俩的哭声。这样也好,我终于有正当理由拒绝了。

“李队,你们怎么不走?”

坐我旁边的交警身上别着的步话机响了起来,原来他是李队长。

“赵队,赵队,这辆车出毛病了,要不要叫一辆拖车?”

我一看,反正跑不掉。

“李队长好,还让我来试一下吧,要是成功了,拖车不就省了嘛。”

李队长稍加犹豫,可能是觉得叫拖车,也不一定立马就来。

“你可别再耍什么花招。”

我又重新坐回了驾驶室。只不过头顶上方的观后镜里突然又呈现出一副可怕的面孔。杂乱细长的头发,包着一副烂骷髅头,眼珠子干瘪。

这个烂骷髅头正在龇牙咧嘴地笑,那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发什么愣呢,点火呀!”

李队长这么一喊,我的头脑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沉重,观后镜里面的骷髅头也不见了。

“咔,咔咔!”

好嘛,加的次品便宜油,间歇性神经病又好了。

一路上,警车和医护车把我的车夹成了三明治,就算是看到岔道口,我也没有机会逃跑,我的全身开始冒汗。

非法营运,扣分罚款。疑是高烧隔离两个礼拜。哎,我的人生真的要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我一边开,一边彷徨。奇怪的是李队长坐在副驾驶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看着他酣然入睡的样子,我不禁由恨转爱。

疫情期间,交警和护士也太累了。要不是老板要复工,产品要过期,我真的不想出来给他们添堵。

我怕李队长着凉,还特意打开了暖风,祈祷着他待会能够放我一马。

当我们到达隔离医院的时候,那边已经有好几个医护人员在等着我们,严格来说只等着我。

其中有一个穿的防护服的颜色与别人的不同。凭着职业的敏感,可能他是院长,要不就是隔离组总负责人。

“谁的体温不正常?”

给我量体温的那个护士指着我。那状态好像我犯了多大罪似的。

“就是他!”

“我没事,出门的时候才36.2℃。”

我极力地辩解着,我可不希望被隔离起来,这个医院是专门收治疑是确诊病人的。别说是我不想来,任何健康人都不想来,我还怕被其他病例感染呢。

在这里不发烧也能吓得发烧。

“叫什么叫,再检查一下。”

“咯哒!”

隔离负责人对着我的脑门就是一枪。只不过他变得有点口吃。

“这个人,没,没事啊。”

原先检查我的那个护士,也凑了过来。体温枪显示的数字跟我出发前一样——36.2℃。

这时,李队长好像也睡醒了。只见他颤颤巍巍地从车上下来,我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谁知道他根本不提我非法营运的事。

“是不是体温枪有问题,来给我测测看。”

那个负责人又对准李队长脑门一枪,旋即那个负责人嘴巴张成了O型,真想塞一个鸡蛋进去。

原来体温枪显示38.8℃,李队长发烧了。难怪他在我车子里睡着了,我还以为他累着了。他不提我收老太太钱的事,一定是脑袋烧糊涂了。

“怎么会这样?”

给我测体温的那个护士冲过来就给我补了一枪。

36.2℃,没错。

接着这个小护士又看了看李队长,李队长明显面色憔悴,站都站不稳,好像真的累着了。小姑娘又给李队长补测一次。

38.8℃,没错。

“赶紧把李队长隔离,隔离房间不够,其他人居家隔离,一有情况赶紧上报。”

这时,谁还顾得上我。我担心老太太还在仁慈医院,又回拨了一下。谁知道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

“你谁呀?”

“你不是要打车的婆媳俩吗?”

“奥,我是医院的值班保安,她们刚才借用了我的电话。”

“她们打到车没有。”

“不知道…”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不通,这特么到底咋回事。刚开始我还以为护士的体温枪坏了呢,而且一路到家,车子没有任何毛病。

本来我以为这事可以告一段落,没想到过了两天,萍萍给我发的一条信息突然让我再次陷入了恐慌。

萍萍:你说的那家便宜加油站,老板的微信是不是叫“武汉加油”?

我:对呀。

萍萍:那一天我也去加了,用到今天快没了,一点问题没有啊。

我:什么,是不是你车子发动机好呀。

萍萍:我们车子不都是国产的同品牌嘛。

是啊,这里边是有点蹊跷。这两天我车子也很正常,加油群里的其他人也没说油品差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细思极恐。

我车子观后镜里看到的那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毫无征兆地发烧,又毫无征兆地正常,我的头脑一团浆糊,开始寝食难安。

我突然感觉那个烂骷髅头跟老太太有几分相似。要想解开谜底,我必须找到这个老太太,要想找到老太太,必须找到她的儿媳妇,可惜我没有她的电话号码。

看来我只有用最笨的方法——守株待兔。

我一连三天除了干活,分三个时间段,分别为早晨,中午和傍晚守在那家医院的门口一个小时。

然并卵,这三天不管艳阳高照,刮风下雨,都没有见到她们婆媳俩的身影。

而且这三天,我又加了那家私油,车辆一直好好的,动力十足。

本以为可以放弃,谁知道我有一天很晚回家,车子后座竟然冒出一双干枯的手,突然掐住我的喉咙,说什么要回家。

我受到惊吓,浑身是汗,醒来却发现是深夜,脖子上好像架着什么。我一把扯了下来,却发现是一把用树杈做的弹弓,平时挂在我头顶的墙上。

咋回事,好好的弹弓怎么会掉下来。

“冷啊,好冷啊,送我回家…”

这特么谁在说话,我赶紧打开手机照明。只见一个虚无缥缈的身影无声地向后平退。由于我关死了门窗,那身影无处可逃。

突然墙上面的那幅画被什么风吹得晃荡了一下,那就是我花二十元钱从地摊上买的一副山水画。

我趁机把室内的灯打开,拿着一把平时防身用的匕首朝那副画走去。

我仔细地观察了那幅画,终于发现了一丝破绽,好像有个影子躲在了大树后面。我为了确定我的判断是正确的,我尝试着提起那副画,突然感觉那画好沉,根本提不动。

看来真的有个鬼东西缠着我,于是我找了一个火机,点燃了那幅画。那副画烧着烧着,竟然还是滴血,同时好像还有吱哇乱叫的声音。

就在我准备庆幸终于烧死那个鬼东西的时候,房门却突然被推开。

“儿子你半夜不睡觉,点火干嘛?”

原来是我妈起夜了。

也就在这一霎那,画被风吹灭了,门也没有征兆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我再提起那副画,一点分量也没有。

我不敢告诉我妈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胡乱地应付了一句。

“假的画,没有用。”

说完就把没烧完的残画,卷卷扔了。

从此,我就没有好好睡过一次觉,也不敢在晚上开车,一闭眼就好像看到了那个烂骷髅头。我妈好像也在和我爸谈论谁谁有梦游症。

我拼命地思索,这到底该怎么办,是不是我真的得了什么癔症,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

医院,仁慈医院。

我突然寻觅到一条线索,对,去仁慈医院,问问当天医生的接诊日志。

为了把问题弄个水落石出,我买了一包烟再次来到仁慈医院。

“师傅,抽烟。”

我给门口的保安递上一支烟。

保安已经上了年岁,但记忆力很好。

“你来找谁?”

保安深吸一口烟,随即又从鼻孔里喷了出来,那眼神透过烟雾显得格外迷离。

“你记不记得前几天有一个雨天?”

“记得,那天是我值班。”

“那好,你能不能想起来有一对婆媳过来碎石。”

“记得记得,那个媳妇看起来很孝顺,临走时一直扶着她婆婆。”

“你记不记得,有一个人给你打过电话?”

“有,有,只不过时间有点晚,那个时候老太太她们已经不在了。”

我赶紧掏出手机,拨打了那个电话。不出意外,保安的电话响了起来。

“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就是我。”

“啊,对对,我听出来了。”

保安一听我之前跟他有过交集,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笑意。

“我想找当天的主治医生。”

“对不起,那个医生今天不上班。不过办公桌上有他的联系方式。”

“他不在也没关系,我主要是想联系上那个老太太。”

我不失时机地又递上一支烟。

“这好办,我带你到办公室查查。”

“那就谢谢你啦。”

到了办公室,另外一个医生正在查阅电脑。

“胡医生好,我有个朋友想查一下接诊日志。”

“没事查那东西干嘛?”

我赶紧给胡医生递上一支烟。

“胡医生,是这样的。上次有个老太太过来看病,是我顺路带过来的,我说不收她钱,她却把钱扔在了我的车上,我当时没看到。”

“奥,人家给你,你就收着呗,这事不很正常嘛。”

“胡医生,我说过不要的,麻烦你方便一下。”

这时,胡医生才翻看接诊日志:那一天下雨只有老太太一人过来,碎石不错。老太太69岁,家住新集乡,菊花村,花园组,名字叫吴肖顺。

“来,你用手机拍一下。”

“谢谢胡医生。”

我连忙给保安和胡医生一人又递一支烟。然后直奔花园组。

只不过,我到花园组的时候,却发现有一家人门口正在做法事,人群挡住了我的去路。就在我下车准备打听吴肖顺住址的时候,突然被谁从后面推倒在地,脑袋摔得嗡嗡的,好像有人说话。

“小,伙,子,我到家了。”

听声音似乎有点耳熟,对,就是那天那个打车老太太的口吻,也就是吴肖顺。可是一爬起来转一圈也不知道是谁推的,地面上只是起了一阵风。

靠,我后车门怎么大开着,我赶紧把车门关好。

再打听看热闹的人,说这就是吴肖顺家。她今天一直没出门,得这种病已经十几年了。

具体来说是从她婆婆死的那一年开始一直到现在。这种病抓不着,挠不着,有的时候疼得满地打滚,都怀疑有结石,隔三差五就得往医院跑,一到医院又检查不出什么东西。

其中有两个小媳妇还偷偷地议论。

“听人说吴肖顺婆婆在世时候,没过什么好日子。吴肖顺不孝,婆婆病了不带医院看,饿了也不弄点饭,死了草草下葬了。”

“这个还能有什么说头啊?”

“我也是听人说的,她婆婆死的时候棺材太小,手脚没伸直。人住小房子不舒服,鬼在小棺材里也不自在,时间一长就会出来找麻烦。”

“那怎么一去医院就好了呀?”

“这你就不懂了。医院里面不是透视就是激光,超声波,核磁共振X光什么的。鬼魂就怕这个。”

“那吴肖顺儿媳妇怎么好好的?”

“冤有头,债有主。人家隔壁市嫁过来的时候,吴肖顺婆婆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又靠过来一个小媳妇。一看就跟这两个小媳妇比较熟悉,说话还大大咧咧的。

“这下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那个道士叫吴肖顺花钱给她婆婆弄了一口大棺材。”

换棺的时候,我挤在人群中,偷偷地看了两眼。那具尸体竟然和我在车镜子里看到的骷髅头一模一样。最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胳膊手竟然呈现一片黑色,好像被火烧过似的。

靠,我说我车子里头怎么有那个烂骷髅头呢,原来到医院的时候,吴肖顺的婆婆从她身上下来了。

照这么说,我车子毛病,体温升高,包括李队长头脑发烧也是吴肖顺婆婆的鬼魂在作怪。

哎,吴肖顺这个人怎么能这样,真应该向她儿媳妇学习学习。

待众人散去,我偷偷地把那些飘散的纸钱拾起来加到那还没有完全熄灭的火堆上,黄色的火苗再次跳动起来。

“那天做梦你差点把我掐死,我也差点把你烧死,现在我们扯平了呀。”

“呜呜…”

狂野中,只有一片风在哀嚎,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从那以后我的车子加油还是那家便宜油,只不过车子再没无辜熄火过。车镜子里头也没看到过什么烂骷髅头,正常的睡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现在,我和仁慈医院也联系上了业务,只不过医生说吴肖顺的病是他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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