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DM胡飞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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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十七年
躺在藤蔓编成小床上，我挡了挡眼睛，细碎的阳光透过互相遮蔽的枝叶洒到了我的脸上，我又想起了你。想一想第一次见你还是十几年前，我们都还是未长大的小毛孩儿呢。
坐在太湖边上的陶然亭里，我望着一望无际的湖面，内心随着四起的波澜荡漾。离开扬智县已有十七年了，想必家乡已是物是人非，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02、长干里
我是青雅。
我是城南第一员外郎之幺女，家中排行第三，自幼父亲母亲宠爱有加。在扬智县，我家是排得上名的富裕与欢乐。父亲从事茶和丝绸贸易，母亲则管理几十家商铺及家中银事。父亲母亲虽忙，但却不曾缺少与我们兄妹几人的陪伴时光。小厮说，墙外从我家路过的驴都要停一下，想要仔细听听一下为什么墙内会传来如此畅怀的欢声笑语。
在小时我遇到一个小哥哥，是隔壁新搬来的哥哥。小哥哥长得真好看啊，尤其是眼睛，桃花花瓣一般的眼睛，眼尾上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着聪明灵气，白皙的脸蛋上透着健康的红润，高挺鼻梁下的红唇又薄又润。多好看的哥哥啊，很多小朋友很可爱，而这个哥哥的确是好看。
初见他时，小小的他身穿一袭葱绿色的长衫，白皙的额间坠着一颗湛蓝色的宝石，发髻上绑着两个银灰色云饰花纹发带。开始我还以为漂亮小哥哥性子沉闷不好相处，谁让他老是扁着嘴巴眼神也不变化，一副谁欠他二百两银子的样子。几个月过去，我们兄妹几人与小哥哥都熟悉了起来，大家一起玩闹经常会叫上哥哥，哥哥慢慢笑容也多了起来。看着哥哥的变化，我甚是开心。
03、少年时
我是袁冶。
我父亲乃是元庆十年的进士及第，他满腹经纶才学，才华横溢，在稗州任知州。
我真的不明白，人为什么有那么多面？父亲就是很多面。为官，他敬业奉公，为夫，却宠妾灭妻，为父，他非责即罚。
因为我是他口中的“本性愚钝”吗？还是说，因为我是母亲的孩子？而母亲是当年颇有权势的外祖父母强逼父亲娶的结发妻子？还是说母亲不得他的喜爱，他觉得表现出对我的喜爱会令母亲误会他的感情？还是父亲真正希望我能够成长成材，因此更加严格的要求我？我不知道，后来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父亲母亲感情很差，我印象中，只有在中秋节时他们会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只因为这天，是全家人都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父亲有三房很受宠的妾室，她们娇言媚语，父亲很是受用。而母亲，自是不屑在这样的父亲面前争风吃醋。终于有一天，母亲甩出一张和离书，父亲第二天签了字，母亲就离开了袁府。我对她的印象最后停留在一袭正红色嫁衣。据她说，她当年就是穿着这件来的。那年，我五岁。
父亲生病了。有一年，他在元宵节那天又哭又笑，大声嗷叫、胡言乱语，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趴到地上又突然跳起来，痛苦极了。我躲在祖母宽大的红褐色衣襟后面，轻轻地把祖母正挡我眼睛的手扒开一条缝，看着拼命想趴在地上的、可怜的父亲，满是害怕。奶娘说，父亲几天前被恶犬咬了一口，可怜的父亲染上了狂犬病。稗州方圆几城的大夫都请遍了，可是没有什么效果。来看过父亲的大夫，无不摇头叹气，连叹可惜，让我们准备后事。父亲走了，享年三十五岁。我们仿佛天塌了。那年，我十岁。
老年丧子，祖母伤心欲绝，无意继续留在稗州，几个月后，祖母带领我们搬到了扬智县城。
祖母带领我拜访邻居时，我遇到一个小妹妹。
小妹妹鹅黄色锦裙配一双老虎方靴，俏皮可爱。她的眼睛一笑，弯弯地竟像月牙一般，甜甜暖暖。那肉嘟嘟的小嘴巴，仿佛刚刚吃过草莓一样红润。我从未见过如此可爱漂亮的小妹妹，也好久没有感受过如此温暖和谐的家庭氛围。这个可爱的小妹妹一直盯着我看，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小猫，想要逗一逗我。她大大萌萌的眼睛里藏的心思，我一眼就能看清楚。那时，我十二岁。
04、鸟儿书
原来他的名字是袁冶。袁冶搬到了我家的隔壁，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两院临近的地方有两棵大树。一棵长得笔直又挺拔，像一个巨型长矛一样耸立在庭院中。它的叶子也并不多，在炎炎夏天我们最需要阴凉的时候，它会撑起一把小小的伞，大致仅容六人乘。父亲说，这是祖父出南海时带回的珍贵树种，在整个中原地区都比较少见。
另外一棵树是我的最爱。它长得歪歪扭扭的，颇有些奇形怪状，一点儿不像栋梁之才的样子，却能让我们兄妹几人轻松的爬到上面，变成一只只鸟儿。我时常带书上去读，大声朗读的时候，鸟儿们就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它们并不怕我，仿佛在与我辩论着什么道理。鸟儿们喜欢听我读，其实我不必爬这么高的，这是我给鸟儿们看的书。
坐在弯弯老树粗壮的枝桠上，我看到了隔壁的庭院。袁冶在给祖母请安，袁冶在池边洗毛笔，袁冶在木架上晒书，袁冶在角落里练拳，袁冶不见了，他，他过来了。
“你在做什么？”袁冶的声音愈发好听了。
“呀，你在这里！”他居然突然出现在墙头，吓我一跳。“我在看风景呢，对，看风景，你，你吓到我了！”我赶紧拍拍胸口，攥紧手帕。
“我道歉，不好意思。”袁冶嘴上说着道歉的话，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眼睛里掩着藏不住的笑意。这个表情也这么好看啊，我不禁又看呆了。
“你还笑！我可没看出你有道歉的意思。”我瞪大眼睛。“哎，算了算了，原谅你了。”‘美人是有特权的’，我在心里补充说。
05、露天
隔壁家的小妹妹真是古灵精怪啊，她很喜欢爬她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喜欢在上面之乎者也地大声朗读，喜欢带窝窝头上树并把它们碾成碎屑，让鸟儿们争食，我觉得，鸟儿们已经成为她的好朋友了。
更值得一提的是，小姑娘喜欢莫名其妙地盯着我。只要我出现在院子里，就有一双视线一直跟随。导致我每天都会更多地在院子里晃悠晃悠，祖母都奇怪我最近怎么黑了不少。我怎么好意思说特意待在院子里晒的，哎，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原来小姑娘的名字是青雅。‘青’这个姓在大兴国可没有，难道他们家是京中那位新赐姓不成？我有些疑惑，也有旁敲侧击地问过她。“不知道，父亲说他喜欢姓青，祖父就同意了。”
祖母最近对我更加严格了。除了每天在吃完午饭可以休息半个时辰，我每天的安排就是念书和练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和隔壁的兄弟以及小妹妹玩耍了。
不过在我的努力争取下，祖母同意我可以露天活动。不论是读书，不论是写书法，不论是挥剑，我都可以在这小小的四方院子里的阳光下大展身手。感谢祖母的批准，我还能时常看到枝头上高高的小妹妹。
06、候玉轻
我订婚了，是我的远房表哥。具体来讲是母亲的嫂子的弟弟的儿子。我还不知道母亲的亲戚能扯这么远，我看着眼前这位世子表哥并没有太多好感。他的名字是候玉轻，他是所有人眼中的佳公子，是父母眼中的好女婿，是哥哥们眼中的新兄弟，是我眼中的可怕鬼。
我亲眼见到城东尾巷旧宅里的那只小黑猫，从喵喵呜叫到气息全无。我又亲眼见到我院子屋檐下的燕子蛋消失，蛋壳却在候玉轻的临时住所里找到，被炙烤过的白壳一片烟熏黑。都是他干的！
你们大家都被他骗了！可是我无论怎么说，都被他花言巧语地圆过去。
可是无论什么理由，虐杀小动物的行为本身就不可原谅。我才不要被蒙蔽。我已经十三岁了，我有自己的是非判断和道德标准，候玉轻不合格，一点儿都不合格！
我烦躁不安，跑到树上抽抽抽地把叶子乱揪一气。可是看到隔壁的袁冶我又莫名其妙的静下来了。袁冶在背书了，袁冶在练剑了，袁冶在挥舞棍棒了，袁冶他他他爬上墙来了！
07、自然是想的
“嘿，小丫头，你怎么哭丧着脸。”我心痒痒，一时没忍住就爬上了墙头。小丫头看到我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你知道人为什么要订婚吗？我不想订婚，尤其是和那个可怕……”小丫头还没说完我就给打断了。
“什么？你订婚啦？你什么时候订的婚，你才十三岁。”我吼的声音一定很大。
“就在下月初六，他们准备在那天举办仪式。”小丫头应是被我吓到了，声音都变小了。
我身子往前探了探。
“丫头，想不想以后每天都看到我？”我眼神温柔语气温柔。
“自然是想的。”
“好，记住你的话，剩下的交给我。”
08、墨盒
我去找了祖母，小丫头怎么能是别人的呢，她只能是我的。
祖母和我在书房谈了足足一整个夜晚。我在祠堂里列祖列宗的面前跪了三天三夜。祖母交给了我一个墨色盒子。
“拿去找青雅的父亲吧。”她说。玄色锦袍衬得祖母的头发愈发花白。祖母已过花甲之年。
盒子并不重，约两块青砖的大小。我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祖母不让我打开。不过我知道这个盒子非比寻常，它是祖母视若珍宝的东西，它能换来我和青雅的余生相伴。
“原来在你们手里。”青雅的父亲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
四四方方的墨色玉玺呈现在我的面前。他托着玉玺走近窗边，阳光正透过打开的窗子照到玉玺之上，银灰色墙面立刻呈现出一幅奇异的画面，圆形的湖面，似水的波纹，上下浮动的游龙。
“啪”，画面消失了，青雅父亲关上了墨盒。
“说吧，你想要什么？”还沉浸在奇异画面里的我恍惚间听到他说。
“青雅，我要青雅。”我立刻上前行拜礼，“我要娶她为妻，望您成全。”
9、心意？
不知道怎么回事，候玉轻没有再出现了。我没有什么失去未婚夫的感觉，只觉得半路有一个哥哥，而这个哥哥又不见了。我给母亲说的时候，母亲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我的额头，笑着叹气说，“我的宝贝青雅还小呢。”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袁冶最近常来我家。之前见他那么用功，还以为他非得考个状元郎回来才找我们玩呢。
他喜欢搜罗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给我看，大概是要逗我玩。傻袁冶，本姑娘我天天外出，什么好玩的没见过？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当他一脸神秘地要给我看好东西时，我还是会保持期待。直到……
在某一个春天的下午，袁冶组局，拉着我和两个哥哥一起春游。
青草漫漫，小花清香，嫩柳摇曳，湖鱼跳跃，燕子呢喃，绿树鸟啼。
我很喜欢这样的天气，整个人都舒服地和春天的植物一样长高了。
“小丫头，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袁冶拉着我，特地走慢了许多。
“什么？我看看。”我踮起脚尖。
“你先自己找找。”袁冶拍拍我的脑袋。
我搜罗了袁冶身上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没有找到，也没有见他拎什么袋子啊，奇怪。
“好袁冶，好袁冶，你告诉我吧。”我边说边摇晃他的胳膊，这是非常有用的撒娇之法。
“不行，不行，哎、哎、我只能透露一点。”袁冶无奈地摇摇头，他最怕痒痒了。“在前面。”
我拍了拍，并没有发现，找得都快要放弃了。当我的手停放在他胸前的时候，感受到了咚、咚、咚就像敲鼓一样剧烈的震动。
“是这个嘛？给我看看。”我说着就要看。
“傻丫头，不是这个，你再找找。”
“不行，我要看！”说着就要扯开衣服一探究竟。
过了一个冬天，晒黑的袁冶重新给养白了回来，我拉开衣服看到了白花花的胸膛，伴随着有规律的跳动。我手放上去试了试，啊，跳得更凶了，原来是这里！原来藏在这里呀。暖和和的，砰、砰、砰。
“嘶，凉！”袁冶倒抽了一口气。
我起抬头，袁冶顶了一张大红脸，我手掌下的胸膛跳得更欢了。
“青雅，青雅，丫头……”袁冶的声音近乎呢喃。
我的脸也被他染红了，我在干什么？这动作怎么这么像话本里的登徒子，画本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来着，想着想着我的脸更红了。
我赶紧收回手，捧住刚刚被暖热的手心。
“你们在干什么？”大哥走过来把我们两个拉开，看到两个大红脸。“袁冶，你小子你不是找揍吗？”大哥手臂一甩，袁冶滚到了草地上。
“啊？我，哎，就是这个。”袁冶从脖子上取下来一个玉佩，站起来放到我手里，跑开了。
我攥紧手中的透明玉佩，上面还留着袁冶的体温。我摩挲着上面的几个蝇楷小字“心悦君兮”。
母亲说：“相公是一辈子都会在一起的人。”我抚摸着玉佩上面的纹路，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了母亲的话，就想到了袁冶。如果一辈子一定要和一个人呆在一起的话，我想那个人一定是袁冶。
10、父亲不见了
发现父亲不见已有半月了，母亲则时不时地望着东北的方向，据她说，父亲去办一件大事了，她相信，父亲一定会回来的。
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父亲得到的墨色玉玺说起。原来父亲竟然是皇室，而祖父则是上一届皇帝。虽然父亲只是宫女所生，但是父亲毕竟是祖父晚年得到的孩子。大概是有前车之鉴，兄弟互相杀戮是祖父最不愿看到的，所以祖父早早立好了太子，一些母族势力不强的皇子他秘密地送出宫去养。所以父亲想姓青，祖父也允许了。
父亲回来了，只身一人。那些随着他一起去的家丁侍卫全都没有回来。过了几个月后，母亲偷偷地告诉我，父亲也险些掉脑袋，要不是父亲的哥哥仁慈……
11、清雅圆子
“袁冶，圆子，相公哎，等等我。”我边爬边擦汗，此刻我们正攀登泰山祈福。
不知道袁冶哥哥用了什么方法，真的实现了我可以每天都看到他的想法。
这家伙还送我了一个桃花玉簪，正当我爱不释手地反复把玩时，发现了粉玉上刻的的几个蝇头小字，“自然是想的。”
天啦，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我们成亲了，袁冶从隔壁哥哥变成了我的丈夫，从漂亮耐看的小男孩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大婚之夜，袁冶像他的名字一样，原来你那么狂野。
袁冶说，他要做一个爱民亲民的父母官，做爱我对我好的好丈夫。
“太阳出来了！”我们看着彼此欢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