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人生--陈志刚回忆录

一、童年时代

我的童年时代是在动荡不安中渡过的。

我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家住惠阳县梁化乡万兴围上圹村,是邻梁化圩的一个小村落,从梁化中心小学经万围社官爷东行约300米便可抵达。整个村庄占地约27亩,东西长约120米,南北宽约150米。

祖辈是200多年前从福建漳州府迁来的。刚迁入时,老祖宗有三兄弟。后来有一个外迁,留下两兄弟,形成两大房。

我出生时,上圹只有8户42人。从东到西依次是:陈二妹、陈苟、陈荣火、陈月明、陈炳、陈益茂、陈喜、陈伍送。祠堂左5户为大房,右3户为小房。

我们家属于大房,住祠堂左边。廊门与祠堂大门并排.廊门进去是公共廊厅,里面住3户人。廊厅后是天井,再进入两房一室。一室是我们家的灶堂,既是厨房,又是饭厅,也有冲凉房。室内靠后墙安放一木板床,是祖母睡觉用的。廊下靠里一间房,是父母带着我们姐弟住的。隔壁那间,间成猪舍、牛栏。.阿四叔婆带着三儿一女住天井西侧一房一室。天井东侧则住三婆太一个人,也是一房一室。三婆太儿子荣火叔公回来定居后,才在上圹东边空地上新建一间土坯房。我们家也在月亮叔主持下,靠近井头建了一间土坯房,用作大人们聚会、议事、品茶、聊天的場所,俗称"间仔"。

荣火叔公是解放前夕,即1948年从香山(后改称中山)三乡回到三婆太身边的。听说他在香山那边是经营河粉店的,讨了三房媳妇。可见他也属于小康之家。大婆已经去世,生育两个女儿,大女儿也走了.小女叶松莲。回来那年,松莲姑芳龄18岁左右,熨头发,一身花衣眼,标致极了。她与我母亲比较寒密,经常在我们房间聊天。荣火叔公带着名叫春花的二姨太及女儿松莲回乡,三姨太则去了香港定居。荣火叔公没有儿子,为了传承香火,荣人叔公便与四叔婆一家并为一家,并将四叔婆的二儿子月恒收为义子。

荣火叔公回到染化,不甘肃寞,开起了米店。四叔婆的儿女们便帮他做收购、加工、销售大米的生意,直到解放。还先后为月恒,月好,月连讨回媳妇。

月恒的花名叫"妹头",他在世时我们都称他为"妹头叔"。他的妻子叫周细妹,是梁化瓦禾寮人。婚后,生有爱来、爱强两个儿子,爱妹,爱群、爱芳、爱满四个女儿。

月炳是四叔婆的大儿子,妻子伍春莲,是梁化圩长荣店的使女,婚后生有三个女儿,分别叫有田、有兰、有娇。春莲婶头胎是男孩,却夭折了,随即收养一女孩,名叫贱妹。六十年代初,炳叔去世后,春莲婶改嫁下围伍谭妹,有田、有兰也先后跟了过去,有娇才2岁便送人收养了。而贱妹,则回到其亲生父母身边,从此再没有来往了。

月连早年加红军,后离伍回乡,又去了广州做工。荣火叔公回乡后,月连也回来了,更名为金良,花名仍叫"妹仔",我很长时间都叫他“妹仔叔"。荣火叔公为他讨回媳妇,名叫周招娣,梁化坳下人。这时,荣火叔方便顺现成章地让炳叔、金良叔分离出去,让他们各自成家立业了。

二妹叔公那一户住在东面,与黄亚昌楼阁隔一条巷,独门独户。他家住宅左边,有一幅空地,长着芒果、黄皮、黄霜桐、泡腐仔、牛筋仔等大树。二妹叔公的妻子叫任娇,他们有二女一男,大女叫来兴,嫁梁化圩灯笼店姓谢的。她是收养的。二女叫玉兴,嫁新屋仔江进连,解放后改嫁沈汉,就住在黄亚昌那座大屋(土改分的)。

男儿陈运喜,长得很帅,经常在其亲戚沈氏开的和兴楼茶市帮工.运喜叔对我可好了,过年时总是要给我送红包。这是上圹叔辈中仅有的。

有一次我跟着妈妈在圩头顶卖茨苗,妈妈要我上和兴楼找运喜叔讨水喝。我上得楼上,见了运喜叔,他正忙着招呼客人,就叫我等一下。片刻间,只见他从里间端了一大碗公白米饭,上面倒盖着喷香的酿豆腐,向我走来。我小心翼翼地端到妈妈跟前,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然后再上楼讨水喝。

土改时,运喜叔是基干民兵,斗地主、恶霸总是冲在前面,威风八面。他还是耍拳、演戏高手。解放前,万兴围组建了一个麒麟狮队,他舞狮、耍拳生龙活虎。土改搞宣传,他扮演一个地主,要奴隶给他扇凉.揉背,十分逼真,给观感带下深刻印象。抗美援朝时,他背着父母步行到横沥报名参军,被二妹叔公发现了,即刻越去硬把他拉了回来,说:"等你把我这把老柴理了,你做什么我也不管你。"就这样,他的美好前程被耽搁了。不久,他便成亲.他的老婆叫袁伍妹,是童养媳,是对面袁屋人。成亲不久,他忽然患急病,整天大喊大叫,竟不治而走了,时年估计二十多岁,这是令人非常伤心的事情。

运喜叔仙逝后,二叔公为传承香火,便从平潭招进一个姓李的青年,更名为陈忠,与伍妹婶重新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出了两男两女。

从二妹叔公到忠叔,这家人住的房子、占的地盘比我们同这个大门出入的人都多,但劳动不很勤劳,也不会打算,所以日子过得比较苦。二妹叔公、运喜叔过世后,他们这家人与我们这边走得不那么近,甚至本房扫墓他们也懒得与我们在一起行动。但是忠叔有一大优美,便是乐于助人。那家有红白事、修理房子,他都肯出手粗助。对于村中流氓、坏蛋,需要也惩罚时,他毫不犹豫,敢于大打出手。

苟叔公家住在本房大门口西向土胚屋,也是一房一室。土改划为雇农,分得地主黄亚昌新屋底,也是一房一室。苟叔公老婆是黎光人,叫钟红,是从外村良嫁过来的。她原来有一个女儿,叫周娣,嫁打铁店魏姓人家 。娣姑与苟叔公相互来往甚密。红叔婆与苟叔公结婚后,生了一个女儿,叫锦梅,花名叫草桔,至今我们都叫她"草桔姑"。她是解放初才出生,年龄比我小很多,至少要小十三、四岁。上世纪七十年代,苛叔公从本县山区镇招进一个女婿,叫徐仕林。草秸姑为苟叔公生下孙男孙女各两个,大的孙子叫国强、小的叫国军,大孙女叫彩云、小的孙女叫彩群。他们 都己成婚。国强生了个男孩,却与妻子离了婚,男孩跟了妈妈住在陈江镇。后来续弦,又生了两孩,一男一女,他的妻子是本地蓝屋人。他们兄弟俩在新屋仔附近自家的责任田里建起了两套混凝土结构两层楼房。他们总算成家立业了。

祠堂右边(西则)居住着另一房人:陈益茂、陈喜、陈石。这三个人我都叫叔公,可见都比我祖父玉隐年少一些。当时陈益茂夫妇育有两男一女,长子陈签,次子陈蛋家,和小女陈满妹。益茂叔公一家运田住祠堂里面西则,陈喜常年外出,不务企业,后来伦落成乞丐。在风流年代,他有时回来稍住几日,还带留声机回来开给我们听,让我们见识新时代的玩艺。石叔公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叔婆是何方人我也忘了,但其勤劳泼辣的个性我至今还记得。他们家住上圹最西边,从竹巷门进来就到其家门口。座北向南,三间两廊,自围一所。石叔公收养一个儿子,大岭陈屋排人,叫陈伍送,其妻刘有。石叔公有三个女儿,分别叫秀选、阿广、苗妹,都己出嫁。伍送叔育有四个儿子,分别叫富英、富雄、汉荣、汉奎;四个女儿,分别叫三娇、阿梅、彩娴、满群。富英比富雄长一岁、富雄比我长一岁,我们三人从小一起玩要,一起上学,是最要好的兄弟。

我们上圹村前有一口50mx30m约二亩多的鱼塘,村后是茂密的果园杂树。门前有鹅卵石铺成的石阶,石灰沙铺成的晒谷场。村东西出口通道均设有竹栅栏。东边有一个开口井,是上圹人饮用水源。村东侧是大地主黄亚昌刚兴建的房屋,靠西矗立一座楼阁。围屋里外都雕龙画凤,墙壁都绘上色彩鲜艳的壁画。上圹东南约200m外是黄屋,西接下围,是亦商农五姓(黄、李、张、郑、伍)杂居的民居。西南侧是袁屋、新屋仔。正前方500m外是大村落、讲闽南话的曾屋楼。上圹、黄屋、袁屋、下围组合成方兴围,逢年过节共同参拜社官爷、下围伯公。听说社官爷很灵验,每逢日本仔入侵、长者都要到社官爷前跌信叩,决定要不要外方逃难。所以抗日战争时期整个围村都基本安全。

我生于1939年农历二月二十九日辰时。当射祖父陈玉稳已经过世,祖母高婵仍健在。父亲陈月明,那年仅31岁,母亲罗莲也只有23岁(是虚岁)。姐姐陈贵妹比我长四岁。父亲三个兄弟、二个妹妹。大叔月亮,时年29岁,己婚。大婶范贱,大地村范屋角人。他们育有二女一男。大女儿陈新妹,比我姐长二岁,小女啊兰,比我小一岁。男孩锦青,与我姐同年,但大月。二叔月清排第四,时年约25岁,己婚,但尚未生育。婶高瑞英,是祖母高婵的娘家侄女,童养媳,所以祖母对她特别怜爱。有二个姑姑。在兄弟姐妹中月娴排第三,嫁星湖辣头(现叫水联村),姑爷胡松,育有三女两男。三女分别叫贵典、来英、来喜。两男称:松基、耀基。小姑月友排行第五,嫁吕屋坪,姑爷吕显承,育有一子,叫吕影。

在大家庭中,父亲当家主事.听说他在上圹颇有威望,曾任甲长(大概相当于现在的村民小组长)。但他寿年不长,1943年三十五进岁那年因患大热症(伤寒),不幸逝世了。那年我才五虚岁,并不懂事。父亲去世当天,上圹附近的罗屋影相认的外婆对我说:"你阿伯(当时我们跟新妹姐、锦青哥也们一样称呼)到柴化圩买粉仔去了,你乖乖听话啊"。记得长辈们用雕档树枝做的"孝长根"要我拄着,腰间系一条麻片,头戴麻布,牵着我到祠堂父亲灵堂前守孝。母亲哭得很是惨烈,姐姐也嚎然大哭。我不懂人们为什么哭,我也跟着哭了,但并没有眼泪。我不晓得父亲这一去,竟是永远回不来了。

父亲去世前,母亲已有身孕。父亲去世当年,母亲产下一个小妹妹,但不满周岁就夭折了。母亲再次陷入病痛深渊。她感到孤独、惆怅。有好几次,她都打好包袱,要带我们逃走他乡。但是我们姐弟不肯,苦苦裒求母亲不要走,说我们会很听话的,长大了会让她享福的。祖母得知动静,也有防患,经常把

我们母子三人反锁在房里,只是用餐时才叫新妹姐送食物进来。

父亲逝世后,大家庭由亮叔当家。我们这个家拥有一些田亩,也租部分土地来耕.家中通常育有一头耕牛,不是大水牛,便是黄牛牯。育有两头肉猪,还有一枝自卫用的步枪。两个叔叔带着三个妯娌,加上新妹姐,总共六个劳动力,耕种着高墩屿、二板、新屋仔、严屋背、十八湾、布岗顶、石圹、盐行背等处几幅田地。高墩屿早造种花生,晚造种番薯。新屋仔陈进添门前那两幅地,早造种南芋间种豆角,晚造种大蒜、梅菜,其余水田都种水稻。冬季犁冬晒田,自耕自食,虽不富足,两餐还勉强过得去。

我的曾祖父叫陈庚,地理先生。我们祖辈很多风水坟地是他选择的。他留下的罗盘我小时候就见过,收藏屋里窗台下,七十年代被金良叔要去了。陈庚名下出了两男两女。两男:玉稳、玉厚;两女:玉颜、玉婵。陈庚终年八十多岁,是当时上圹寿星。长子玉稳是我的祖父,我问世之前,他已经走了,寿年五十多岁。玉厚出了三男一女:月炳、月怕、月连、月妹。月恒于1948年过继给了荣火叔公。荣火与玉穗、出厚是堂兄弟。陈二妹、陈苟的父辈与陈庚是亲兄弟还是堂兄弟,有待考证。

祖母高婵是梁化屯人,因为是当时上圹的长辈,所以村中发生什么事,她总要参与处理。一家中五个子女,对她很孝顺。她特别疼爱月清叔,因为在三兄弟中,他年龄最小,上面还有个姐姐。她很早就从娘家把侄女许配给月清叔做童养媳。她患重病时,就在月清叔房里临时搭地铺卧床。1946年,我虚龄八岁,月清泉的大儿子春林出生了,祖母非常高兴.只可惜孙子的就问世并不能为她冲喜,当年去世了,享年六十多岁,也算上了寿。我们一家人非常悲痛,月清叔夫妇更甚。

母亲罗连,本鎮大乐洞人.她很早就没有父母,也没有同胞兄弟姐妹,只有一个收养的哥哥。她虚岁十八岁就嫁过来,十九岁生下我姐桂妹,二十三岁生下我。我们从小就没有听说过外祖父、外祖母的故事。有一个大舅叫罗兆,我们一直以为是母亲的同胞哥哥,后来才知道,他也是外祖父、外祖母收养的。因为他从小就和妹妹生活在一起,相处非常亲密,让外人看不出他们竟不是同胞兄妹。母亲经常带我们姐弟到大舅家里探亲。大舅、舅娘待我们非常好,视我们如宝贝。我们每次去总要住好几天。吃鸡腿、焖鱼、焖肉、酿豆腐,饭菜十分丰盛。他们有几棵荔枝,每到荔红季节,我们都要过去品尝荔枝。依大禾洞习俗,春节过后,便要耍龙打瞧。这时我们就过去凑热闹。晚上看大戏,看山大王高高在上的雄姿,看溪流漂花灯。大舅亲戚有好几家,母亲去探亲时总要带我们模家去串门,相互送喜粄、吃饭、叙旧聊家常,这些都是惯例。

母亲是个聪明、能干、勤俭、善良的伟大女性。她会绣花、纳布鞋、做卤水豆腐、爬糯米酒、甜粄、七层粄、喜粄、印粄、萝卜粄,会腌制梅菜、水咸菜、酸萝卜、菜脯、荞头。她是大家庭的厨师。一日三餐的饭菜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她又是做菜园的能手,她种的各种应节蔬菜,除供应全家食用,她还一篮一蓝挽到市场出售,挣些私房钱。她种的南瓜有箩仔那么大,一个足有三、四十斤。她种的大蒜两株便有一斤半,普通的是三株一斤。

母亲很会讲故事,我们两姐弟每天晚上都围在她身边听故事。甚至本房的男女老少也经常走过来听莲嫂讲故事。中秋过后,天高气爽,晚上趁着月色,母亲应邀为一群女孩挑花篮求仙,实际上是为虔诚的文孩施催眠术,诱导她们唱歌跳舞。

我的童年又是幸福的。月清叔待我亲如儿子,经常教我如何做人,带我投圩吃粉仔、虾堆,炸豆腐.

因为祖父早逝,家中祖母高婵是长辈。村中有什么事发生,她总要参与处理。

年幼的我,曾细历多次走日本战乱。在我的记忆中,曾两次坐箩仔跟随全家到辣头、呂屋坪姑姑家避难。有一次我们没有逃走,关门在屋里。几个日本鬼子来到门坪禾堂上,奶奶导几个长辈走了出去,与日本仔周旋,我们从门逢窥视。只见他们比手划脚,叽哩吐噜,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后来,日本仔走了,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还有一次,上午时分,几个日本兵进来,要我母亲帮他们做挑夫,把大豆挑到横沥。他们进屋里提了两笼鸡,示意:如不去,就要把鸡提走。母亲只好去了。挑到蕉船坳,母亲借故要小便,走进山林草丛中,逃了回来。她常在那一带割草,熟悉那里的地形。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小时候日子过得很艰苦,长年都是吃稀饭、番薯、芋仔。三四月份青黄不接时,就要吃野菜糠羹,摘豆角叶煮粥,那是经常的。中午全家人都喝茨粉冲的羹,是咸的。有时大人上山锄土获岑、蕨芒头捣烂煮食,。是年节才有米饭吃。过年时也只是大年三十晚、初一开始才吃"净饭",初二便吃番薯饭了,到初三便吃粥了。因为"大屋人家"十多口人,平时用餐时,开母亲要用钵头把粥分成三分,咸鱼、青菜也分开吃用,以免迟动筷的人没得吃。

但在我的记忆中,我的童年又是快活的。母亲、姐姐疼我自不必说,还有叔叔、婶婶、堂姐、堂兄也都很爱我。在同辈中,上圹的孩子经常跟我一起玩的有:我姐、錦青哥、富英哥、富雄哥、阿芝妹妹、伍妹婶等等。我们最常玩的是抓石仔、跳飞机、打锤仔、钓鱼、采野果(三月泡、酸桔仔、酸梅仔、酸杨桃、青榄、蕃石榴)、捉迷藏、打仗、行裤裆棋、三仔棋。到七八岁,会牧牛,结交邻村的朋友更多了,活动范围更广了。经常跟黄屋的田妹,下围的张文、上义仔(张友家雇的放牛娃)、郑船家、袁屋的袁涵新等人到桅杆下、义级地、晒布岗、亚巷口放牛,听长辈讲故事,打纸牌(五张牛、六虎),或是游泳、捕鸟、抓虫、放风筝、采野果。骑着牛背出去,又骑着牛背回来,天天如此。开春,山草又肥又嫩,我们一群牧童便骑着牛成群结队地到掌牛窝、石陂肚、七娘坛等山地里放,早去晚目。每人帶三盒米上山去,中午就在山里合伙做饭。有好几日是跟荣火叔公和袁流宝叔公一道去,荣火叔公在经过市场时买了几两猪由,流宝叔公带了鱼杆,到山溪垂钓几条赤眼,与猪肉一起蒸,味道鲜极了。还有一次,我在山里用自制的"乓弓"捕到一只百劳鸟。那鸟觜吧是钩的,很凶猛。我把它藏在身上大棉袄口袋里,回到家里,那只鸟被闷死了,心里感到很惋惜。有时候,我们还到河坝老圩尾放牧。那里有一大片布荆林,牛放进茂密的布荆林里吃草,我们得爬到树上,看布荆林的动静,才知道牛活动的方位。周围没有庄稼,不担心牛会惹事了。布荆林中沿河边又有竹林,我们或在河里游泳、捕鱼,或到竹林里抓竹笋虫生吃,或采摘布荆仔回来煮茶。那时,我们家常年饮布荆仔茶,淡黄色泽,味道甘甜,很有保健功效。

我的学生时代是从1948年开始的。长辈从小就认为我很聪明,看好我的前途。妹仔叔(真名陈月连,后更名为陈金良)会看手相,经常看我的左掌,看到有一条文笔线从中指直插到掌根,认为我将来读书成绩一定会很心,长大后会做官,五六岁便教我读公仔书,叫我反复地朗读,并称书中的女先生随后还会开口教我读书 。我信以为真,一遍又一遍认真反复地朗读起来,但却不见书中那个穿旗袍的女先生开口教我。我便向妹仔叔为什么,他说:“你不是会读了吗?那就是她教的呀!”,我这才恍然大悟。

1947年春节后,我在月清叔的支持下,与本村的富雄哥、同龄的阿米(李文科)、阿宏(黄幹宏)、黄成贵等相约同到梁化中心小学报名读书。报名后,我使跑回晒布岗草埔,家人正在那里晒梅菜。我开口向亮叔要钱交学杂费,亮叔只说了一句:“放多一年牛再说。",清叔也在那里晒菜,却不敢吭声。我象被打了一闷棍,憋着气又放了一年牛。那些报了名上了学的兄弟对我没能上学很同情,有的说老师在点我的名了。我那时候还不知道"点名"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些怕。过去到山里放牛总要操近路从小学门前广场穿过,现在却要绕道从打铁街与小学之间的通道穿过去。

1948年春节后,亮叔果然同意我到学校报名读书了。那时是到赤坎祖叔办的”四保民校"报名。那间学校规模很小,只有两间课室,每间课室安排两个班级学生轮流上课,叫复式班吧。每个班也只有20人左右.我当读的班叫幼稚班,又称半年级,现在有的地方叫学前班..那年,我已经九周岁了,农村习惯称虚龄十岁。

我在赤坎上学,成绩总是名列第一.上课的先生有两个是赤坎人,叫陈生芪、陈汉生.听说陈生茂还健在,己九十出头了,现住县城平山街道。陈汉生早几年己去世。另外有两个先生是外地人,其中有个被同学们称之为“磨池仔"的先生,对学生很严厉。

春节前,万兴围成立了一个麟麟武术队,我们上圹参加的仅两人,便是月清叔、运喜叔。我喜欢看舞狮队的武术表演。上课时,磨池仔正在给一年级学生讲课,勤稚班则自学、做作业。此时,我竟在课堂躺在椅子上,两脚高高举起,轮番蹬腾,模仿演练舞狮动作。正高兴时,磨池仔突然跑过来,一把揪住我的双脚,用滕鞭使劲地、不停地挑打,打得我死去活来,嚎然大哭,。学回家后,还让阿奶(妈妈)看双脚起浪的伤痕。这是我这辈子受到重最的肉体惩罚了。

端午节前,语文课学到”砍竹子做什么?做蒸笼;做蒸笼做什么?蒸馒头;蒸馒头做什么?送给老师当点心"。磨池仔顺口问:五月节快到了,你们家裹粽子也要送给老师当点心啊!我们对那位先生很反感,当然也不会送"点心"给他了。  

那时,小学生上学便被要求参加"童子军“,穿一身军装,头戴榄角军帽、身穿黄色变装军服,有肩章、哨带、蓝色领巾,腰系童军绳,脚穿胶鞋。还要准备一条童子棍。亮叔不给钱,我就参加不了威武的童子军.早练时,我们一些穿便衣的学生,被另列队一旁,观看童手军的操练。

还有一事,至今不能忘怀,那时上学,学费不交钱,而要交学谷。刚上学,每学期的低年级收30斤稻谷,那时正是春荒,我们家交不起学谷。一个月后,我们一些未按期交学谷的学生,上午放学时,被扣留堂,并在地板上画小圈,立足不得出圈,双手还要举一张板凳。我哭了,并放大骂:”你们这是祖叔办的学校吗?我下学期不来你们这间鬼学校读书了!"

1948年秋,我毅然离开祖叔办的四保民校,转学到梁化中心小学读书,上的是小学一年级。国文课第一课仍是:“来来来,来上学,大家来上学;去去去;去去游戏,由大家去游戏。”原来,幼稚班(半年级)的课本跟一年级上学期是一样的。当时梁化中心小学校长是周辉年,班主任、语文老师是杨冰如。杨冰如身穿天蓝色旗袍,她的丈夫李福柱,当时在曾屋楼小学当校长。图画老师王立迁,每当他上课,总会讲故事透大家快乐。有个故事,说的是小猴子碰到老虎,物机智地拿根树枝挑牙,说是刚刚吃了一条老虎,至今牙凶缝里仍塞满了老虎肉,所以要挑下来。老虎闻后,害怕又被小猴子吃了,赶紧跑开去了。因为这个故事十分动人,虽然过去七十多年,我仍记忆犹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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