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成了你

《我,就,成了你》

——

1)最喜小儿无赖。

“你外婆来了,快跑啊!”

街坊邻居孩子小燕子一声大喊,比“狼来了”,着实吓人,令围着看电视的小孩们一哄而散。

躲厕所的,藏门后的,靠墙脚的……

我,小名:日本。

赶上90后的火车头前两节车厢出生,生活于雷州半岛一座古老的南方小城市。

这座城。

文明点说法,是以石狗甲天下,气候怪异而出名。

它可以一边打着雷,下着雨,出着。

往不好的说,这座城,弥漫着令人闻风丧胆的黑。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初闻者,总会摆手撇嘴道,“呀!那个地方的人好斗,社会风气不好,说说话嗓门子大。动不动就像在吵架。”

我,就在一个这么的城里长大。

环境造就了我。

好胜罢了,说话嗓门子异常大。

“你就是个大骗子。”我怒骂小燕子。其他小孩也跟着嚷嚷,眼里迸发着熊熊烈火,埋怨“小燕子,你怎么这样。”

小燕子撇了撇嘴,埋怨道,“谁叫你们不播放《西游记》频道,我就想看小燕子。”

“哈哈哈!”小霸王王友文大笑,“小燕子眼睛那么大,你眼睛那么小,也叫小燕子哈哈哈哈。”

霎时,屋里笑声连连。

小燕子苦着脸,嘴里嘟囔嘟囔,“哼!我不跟你们玩了,我要告诉我妈去,你们欺负我。”

她转身,头也不回,出门往家里走,把方才要看《西游记》的念头,抛之脑后。

“你爸来了,快跑啊!”不知谁喊了一句,理发店的儿子老三满脸惊吓地站起身来,赶紧跑。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按兵不动。

王友文纹丝不动,挂着个小二郎腿,津津有味地看《猫抓老鼠》。

这条巷子里,唯独他家有电视机。反正他爸妈外出,没人管他,他想看电视就看。

倒是羡煞旁人,比如我。

我们家的爸妈美其名曰:看电视,影响学习。

故而,没电视机,贯穿了我们家孩子的整个青春。

直至现在,依然没有。

收音机倒是坏了无数部。

王友文转头对上理发店六叔的眼睛,嘿嘿笑地打招呼,“六叔好。”

六叔扫了眼他屋里,一脸狐疑地问,“小文啊,你看见我家老三么?”

他明明听见声音才过来的,怎么孩子群里久没有他儿子了呢。

在场的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掩着小嘴偷笑,有的幸灾乐祸地,眼神不着痕迹地瞥向门后门。

理发店六叔佯装不知道的样子,提高声音装模作样地说道,“你们看见老三,叫他回家看着火,别让饭煮焦了。”

六叔走了。

老三慢慢地从门后挪出来。

我故意喊道,“听见没,你爸叫你回家看火。”

老三耍赖呆了好一会,才离开。

终于消停了点,让我安心看电视。

《猫抓老鼠》与《黑猫警长》是童年里动漫的光芒,大家喜欢得不得了。

而《西游记》、《白蛇传》、《杨门女将》……等,老少皆宜。

长大后,

才发现《猫抓老鼠》是逗小孩子玩的把戏。

然后,特想拥有一个《白蛇传》里法海的碗,好把衣冠楚楚的鬼收进碗里。

“日本,你看。”庵堂里主持姑婆的养女小六,眼神示意我往窗外瞟。

刚刚安下的心,骤然死亡。

外婆靠着窗户的栏杆,眼睁睁地盯着我,不说话。

真瘆得慌。

瓮中捉鳖,大概说的就是我这只鳖。

跑也跑不得了,只能默默站起身来,故意把节奏由1调为0.8,只为多看电视一个镜头。

脑子里,好想按暂停键。

外婆一声吼,“快点,磨磨蹭蹭干嘛!”她开始训训叨叨了,“手工艺活你还没干完,就看电视。也不学习。”

吧啦吧啦一堆我不爱听,生气地回了句,“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外婆七十有余,儿女成家立业后,便带发出家,吃斋念佛。

庵堂里除却我们几个小孩,全是老人家。六七十八九十的都有。

她们好自由自在。

于是,儿时我跟我妈说,“要不我也出家。”

我妈当着老人家的面,笑嘻嘻地说,“随便你。”

时隔多年,到了催婚的年纪。我说,“妈,要不我出家去。”

我妈大骂一声,“想得美。”

呵呵!

——

我,就,成了你。

大人口中的小孩。

小孩眼里的骗子。

2)别人家的孩子

黄昏时分,小孩们端着自个儿的饭碗,蹲坐在门槛上扒饭。

小巷子里好不热闹。

外婆出来喊我,使眼色让我把饭端回家吃。一个女孩子甭像大爷们,习惯养坏了。

我不喜。

凭什么别人可以我不可以。

外婆色厉内荏地说,“你不看看自个儿碗里,都是些什么。”

“别人的是什么。”

被她这么一提醒,我偷瞄了几次。

别人的碗里,有鱼有肉。

而我们家,尽是青菜豆腐,配上四分之一的鸡蛋。

鸡蛋,堪称见证了我们家的经济发展史。

由四分之一,二分之一,渐渐演变成一人一个,直至今天,随便吃。

——

“日本外婆,要不把日本送给我家养吧!”理发店六叔的老婆燕姨,认真地说道。

她瞅着我。高挺的鼻梁,圆嘟嘟的脸,讨喜。

我出现在小巷子不出一个月,早已名声在外。

因为“日本”这个小名,令我名声大噪。加上历史使得大家记忆深刻,太TM容易记了。

妇孺皆知。

哼!

有人不怀好意地,打趣问我妈,“她的小名,谁起的?”

我妈只管笑,不替我着想,“哎!得问她大姑丈。”

“小时候啊!她长得胖嘟嘟,鼻梁骨高,眼睛不大。特像日本鬼子。”

每个人笑着笑着,就习惯了。

从此,再也没人关心我真正的名字了。

毕竟,日本鬼子给人印象不好。他们骂我也是,“日本鬼子。”

我一脸希翼的眼神,盯着外婆。盼望着她能给出一个我心满意足的回答。

“你要,就带走。”外婆笑着说。反正家里孩子多,送给左邻右舍,总比陌生人好。

嗯!真棒。

我内心窃喜,答案我非常满意。于是,在长达一个月里,我做梦都想成为燕姨家的孩子。

她家的菜很好吃,新买了一台电视机。

完全满足我的梦想。

“妈,把我给燕姨家吗?”时隔太久,我按捺不住梦想骚动,故意问我妈。

我妈没识破我的的伎俩,自言自语似地说,“你爸不同意。虽家里没大富大贵,自家的孩子还是自己养。”

我……

啊啊啊啊啊啊!

你,为何成了我梦想路上的绊脚石。

我的大鱼大肉,我的《西游记》小燕子。

“啧啧啧,天杀的坏人。”王友文的妈看着电视剧义愤填膺。

电视里贫富人家孩子互相对调,狸猫换太子的把戏时常出演。

我夭折的梦想起死回生。

脑子灵光乍现,我会不会被抱错了。

“妈,我是捡来的吗?”我妈揍我的时候,我忍不住发问。

我妈气不过,再次伸出她的魔指,大喝,“对,你捡来的。”

我躲过她的魔指,柳眉倒竖,说,“什么时候把我送回去?”

我妈她纳闷了一下,疑惑地问“送哪去。”

“你别跑啊!”

旁敲侧击些时日,我就死心了。

我就是我们家的孩子。

然后某天,我搬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听几个老人聊天。

“隔壁巷子老王的媳妇生了。”

“是吗?男孩女孩?”

“女孩。她家婆不喜。”

“怎么就女孩呢?听说检查时是男孩。”

“会不会抱错了?”

“抱错倒没有。是他家的。”

“嗯!他媳妇住院的对床生了个男孩。同一时间。”

“是吗?哎!会不会孩子跑对调了?”

我越听越来劲,她们说的孩子跑对调,意思是两个孕妇互相对着床,同时生产,肚子里的孩子无形中会跑到对方肚子里。

魔幻。

我蹭蹭蹭跑回家,欢呼雀跃地说,“妈,你生我当时,对床有没有人?”

她低头浸泡腐竹,用后背告诉我,“没有。”

“真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穷追不舍地问。

我妈被问烦了,她直起身来,甩了两下手里的水,认真地说,“有,一头母猪。”

我……

词穷了。

她解释道,对床的人在墙上贴上一张母猪的照片,大义凛然地说,母猪能给她勇气。

生完一个猪一样的胖子后,却忘记把照片猪带走。

一切办法用尽,我就不是别人家的小孩。

——

我,就,成了你。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3)童话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我兴奋地哼唱小曲儿,往庵堂里的小卖部走。

“来,给我一包松松豆。”

看小卖部的二奶奶扯了包松松豆递给我,递给我剩下的零钱,笑道“给。”

二奶奶是庵堂里的一位带发修行者,跟我外婆一样老,背驼得厉害。

她嘴里噙着笑,狡黠显而易见“哪来的钱?手工活赚的?”

我干手工活可是巷子里第一高手,速度快。

有点不太好。

外婆把我挣的钱算得一清二楚,一毛也没有拔给我。所以,我依旧是穷光蛋。

“不……是。”我撕开松松豆的包装,往嘴里一颗一颗地丢。

“那哪来的?”她穷追不舍。

人老了,总有一种毛病,喜欢刨根问底。

我吧唧吧唧着嘴里的豆,回答,“捡来的。”

二奶奶浑浊的眼睛闪过一道光,盖上装钱的小箱子,语重心长地说,“路上的钱不要捡。”

“啊?”

“为什么不捡?”

“如果我不捡,其他人也会捡走啊!”

我发出三连问。

二奶奶拿起板凳上的芭蕉扇,驱赶拍打了两下蚊子。说道,“或许不干净。”

她掀起眼皮,看向我,开始讲故事。

“以前,有人在路上捡了钱,结果变疯了。因为钱不干净。有些人办丧事,故意丢下钱给魂引路,有点说不定下了什么诅咒。”

“所以,你最好不要捡。容易惹麻烦。”

她煞有介事地说,我刚刚咽下去的豆子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开始猛咳嗽。

等平缓后,我心有余悸地问她,“二奶奶,你告诉我,那捡到钱怎么办?”

二奶奶慈祥地说,“放进功德箱就好。”

“菩萨会看着办,跟你没关系。”

我……

我自己看着办,不行吗。

你确定麻烦菩萨,好吗。

可惜我不敢说出来。

自那,但凡捡到钱,总屁颠屁颠地跑到菩萨前,投入功德箱。

搬家后,离庵堂远多了。

——

我,就,成了你。

视金钱如粪土。

路上有多少钱,再也不会弯下腰来捡。

然后,金钱自然也视我为粪土。

——

“碰见琴姑,我要打招呼吗?”心生担心,在我脸上流露。

某天,不知为什么,我爸很沙雕地跟庵堂里吃斋念佛的琴姑,大吵大闹一场。

主持姑婆和事佬一样和稀泥,也无济于事。

除却收养的小六子,琴姑是庵堂里最年轻的一位,约摸四十多岁。

脾气不好,时常外出,在众人眼里风评不好。

人吵架时,总挑最刺耳,最难听的话来骂,一争高下不死不休。

吵完架,算是掰了。

抬头不见低头见,折磨我幼小的心灵。见到琴姑,跟她打招呼?还是不?

两个我在打架。

打招呼呢!

她未必回应我。毕竟我爸跟她吵架了,我又是我爸的女儿。

所谓爱屋及乌,恨屋应该也是及乌。

不打招呼吧!

经常见面,显得我不懂事。

于是我问我妈,“见到琴姑,我要不要打招呼?”

我妈静静盯着我好一会,一副语重心长样子说,“你要记住,打不打招呼,是你的事,回应与否是她的事。”

“何况,你是你,你爸是你爸。”

一语点醒梦中人。

翌日起,我小心翼翼地试探性打招呼,琴姑果然应答了。

——

抱着这条准则,我,就,成了你。

你做了,是你的事;别人是否给反应,是对方的事。

勇气一直伴随。

——

庵堂里,有二十多间屋子。结构错综复杂,住的人寥寥无几。

夜幕降临时,伸手不见五指,笼罩出一种诡异。

前门通往主街道,要穿过五六道门,也就是五六间房子。

后门进入主街,要走过三条小巷子绕过去,耳闻途中有瘾君子出没。

前门的房间,有的堆满杂物,恰逢佛诞什么节日,才会有施主住;有的空空如也;有的老人住过,刚去世不久……

后门的小巷子,时常传出哒哒哒……似高跟鞋奔跑的声响。

《西游记》看太多了。

老人们喜欢讲因果故事。

我太难了。

为了买一瓶酱油,惊心胆战鬓乱四肢柔。

外婆告诉我,如果你害怕,就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好吧!

酱油我去买。

每道门的门框处,安装一个灯的开关。白炽(chì)灯缓和昏黄的罩出我的影子。

当我伸出手指找开关,电影中鬼手的画面,像在我眼前播放。

我只能心中默念外婆说的话。

踏出街道,我的心情突然明亮,松了一口气。

路,有去;就有回。

买完酱油,我……

死拽着看小卖部的小六子,陪我披荆斩棘回家。

然后,她自己害怕,又死拽着我姐,陪她回去看小卖部。

……

外婆一阵呵斥,“送来送去,胡闹。”

她扶着门槛,步履蹒跚地往外走,结束了这场互送的局面。

——

“亲,旁边的坑是干嘛的?”大学同学“刘大爷”死抓着我的手肘不放,小心翼翼地问。

2012年夏,已进入企业实习的我们,对远方蠢蠢欲动。尤其是海南三亚,这样被宣称为“天堂”一样的地方。

这不,为了把钱花得物超所值,小伙伴们提议,顺带去我家做客。

那年,家乡的火车站早已建设好并运行。

它跟我没多大关系似的。

因为,我从来没有去火车站,坐过火车。

“我也不知道耶!”我就是真的不知道,两边的树林刷刷刷送来树叶响的声音。在夜色暗沉的午夜,显得阴森又吓人。

原以为,下火车就有载客的摩托车。

谁知,影儿都没有。

“不会是埋人的吧!”小秘随口那么一说,四个女孩子忽而紧张起来,手手相扣的力度不由加了几分力度。

我睁眼说瞎话,反驳道“怎么可能,应该是种树的。”

“是吗?”丹凤不信。

我抽出一只手,拍拍胸脯说道,“必须是。”侧目,手往两边指指点点,“你们看,两边可都是树林。”

她们相信了。

刘大爷大大咧咧的,人高马大。她眉头一皱,语气委屈,“走了好久,一辆车的影子也没有。”

“到底还要走多久?”

我望着前方,而后,回头看后方。

路灯昏黄,遥远的前方灯火辉煌。偌大的马路上,除却我们四个,另一半马路就一个穿着破烂的拾荒者。

“快了吧!”说这话,我心里没底。

“真的?”小秘弯腰揉了揉自己的的小腿,站起身来时双手抓住背包带扯了扯。

每个人的包里装满了三亚的特产,笨重无比。

“嗯!”回应平平淡淡。

“告诉我,你们家乡出租车告诉的电话号码。”刘大爷不想走路了,她掏出手机翘首以盼。

“我……我。”

“我不知道。”

“好像没有出租车公司。”我把印象里的事实说了出来。

平日里,靠脚,自行车或者摩托车出行,四个轮的载客少之又少,基本都是私家车。

“什么?没有出租车?你没在开玩笑吧!”刘大爷大嗓门地说。

我瞥了她一眼,半带讥讽地说,“你以为是你大佛山啊!”

小秘和丹凤憋着笑,有模有样地说,“你以为是你大佛山啊!噗……。”

刘大爷并未相信我的话,她滑亮手机屏幕,点了好一会儿。

“卧槽!网上居然真的没出租车公司电话。”

我故意道,“你不知道,我们这里两只腿胜过两个轮,两个轮赛过四个轮。”

路太窄,人太多。

“甭担心。快到了。”我安慰道,内心却在犯嘀咕,天哪,灯火阑珊处,这么近又那么远。

“终于看到丁点儿的希望了。”我们站在十字路,刘大爷发出喜悦的感叹。

大马路上的车来车往,大货车大卡车呼啸而过,留下一声长鸣及一屁股的烟灰。

小秘问,“我们该往哪走?”

十字路口总令人迷惑。

刷的一声,所有人的投向我,似乎我成了大家指路明灯。

我想说,我只是一根灯柱,压根没灯泡。

望向最亮的地方,我食指遥指,信心十足地说,“喏。最亮的地方,应该就是城中心,我家就在古城区。”

她们几人带着怀疑的眼神看我,出言确认,“真的?”

“对,真的。”

第二天,送走同学后,我大姨告诉我,那片树林,墓地遍布……

——

我,就,成了你。

站在未知的十字路口,没有灯泡,心灯必然照向一个方向。

害怕时,心墙不能塌,要大声歌唱。

成为了女人心中的大哥,男人眼里的一匹女狼。

4)长痛不如短痛

“喏。”小双面无表情地递给我一封信,转头就走。

我愣了好半响,心生疑惑信封里到底装了些啥。

她又不是男同学,肯定不会是情书这玩意。何况我们才小学五年级。

人生意义上的第一封信诞生了。

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我小心翼翼地把信塞回书包,不让其他人知道。

晚上,我上了阁楼。

对,我们搬了新家。搬到古城街道马路边的房子。那条街房子基本都有小阁楼。

带着兴奋的心情,拆开了信封。

两张的信纸,被叠成心形,粉粉嫩嫩,倒是最后一页萌化了整颗心。

不晓得她拔了多少毽子的毛,一簇一簇地接上,粘贴围成一个心形。

第一眼,真像情书。

展开信,一字一字地读下去。

心情难以描述。

兴奋……哭笑不得……心酸……反思……苦笑不得。

她说,“你自从搬了家,放学就不跟我一起回家;英语老师甚是讨厌,我不交钱补课,他课堂上不叫我回答问题;你渐渐跟另外一个女孩子交好,不跟我一起玩……。”

最后,她给我来了一句,“我们长痛不如短痛。”

“噗噗噗!”我每看一回,笑得不行。

挥挥洒洒八百多字,点睛之笔就是长痛不如短痛。

不愧是班长,语文水平高。

笑归笑,我看完,实际心里难受。

似乎,无形中,伤害了别人又不自知。

搬了新家,我们回家的路恰好相反。我跟另外一个女孩子同路,自然玩到一块。

殊不知,给原先的朋友带来无形的刺激。

我折了信纸塞回信封里,放进珍藏箱子里。提起笔,给她写了回信。

从此开启我们长达十多年的信件来往模式。

我们变成最好的闺蜜。

无论生活多么忙,只要拨通电话,话题信手拈来。

——

我,就,成了你。

察言观色成了习惯,小心翼翼地维持一切微妙。

5)蓦然回首,你就在灯火阑珊处

“你知道小燕考上哪里吗?”高考已揭榜,我问小燕的同班同学,陈爽。

她摇着拨浪鼓的头,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她家电话号码不?”我问。

“不知道。她爸电话号码我可能得找找。”陈爽说完,人就走了。

高考揭榜,似乎是剧终。

有人考得太好,忙着准备接下一部剧;而有人考得一般,想躲起来,希望岁月把他们掩埋。

偶然重逢的机率少之甚少。

我拉耸着头,回了家。

小燕和我,是隔壁班的友情,我们俩的交叉点,在广播站和英语俱乐部。

广播站里英文播音搭档,英语角主持人。

陈爽嘴上说说而已,倒是把电话号码这回事忘记了。我索性不再想起。

——

“稍息——立正——向左看——。”火辣辣的太阳当头照,我对空气笑。

远处一女生提着水杯,慢悠悠地走着。我眯起近视眼,想聚集成一条线,好盯出一个焦点。

身着军训服的女生,消失在视野,我们军训的队伍也消停下来。

猛喝一口水后,我别过头跟旁侧的梁琳说,“梁小姐,我好像看见一个熟人。”

“是吗?”她弹了两下衣服上的落叶,拉长声音反问。

“确认?”

“不确认。身形超级像。但不可能。”我心知肚明地说,世上相似的人多了去,怎么可能会碰见小燕呢!况且,就广东的大学,俯拾皆是。

“也说不定哦!”梁小姐站起来,活动活动。

——

“集合了!快。”班长会清一声令下,声音洪亮,屋内余音回荡。

“宿舍楼下集合。”

蹦哒哒哒,脚步声,声声入耳扣人心弦。

“排好队,四班。”每队的队长在前方怒吼,迎面的人好像咸鱼,一动不动,磨磨唧唧。

“快。”他们接着呵斥。

人群中开始有人挪动。

旁侧的人毫不注意地撞了我肩膀,我眉头一皱,瞥了眼。

她大概与另一侧的人说完话,也回头一看究竟。

四目相对,傻眼了。

我手指向她,结结巴巴地“你……你?”

她莞尔一笑,拍掉我手,眼珠子一转,自答,“我是小燕。”

卧槽!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眼前。

“妈呀!”我发出惊叹声,“你怎么在这?”

她很开心,俏皮地反问一句,“你怎么也在这?哈哈哈!”

“猿粪哈哈哈。”

我们又一次成了隔壁班。

——

后来。

我,就,成了你

才晓得,所谓的缘分和久别重逢,源于我们的相似。

几乎一样的背景故事。

6)主动出击

“站住。”门口保安大哥骂骂咧咧地跨步上前,拦住小燕的去路。

小燕机灵一个蹲,躲过对方的阻挠。

保安气得干瞪眼,小跑抓起她的手。“嘿呀!你这姑娘干什么呢!还往里闯。”

“我都说了,我们厂里的暑假工招满了。”

小燕挣脱了手,一脸认真地说,“我不信。我跟玲姐认识,她介绍我来做暑假工。”

保安哎的叹气一声,“小姑娘,我不管什么玲姐燕姐,领导说暑假工没名额。领导说的都是对的。”

他边说着,边把小燕往外赶。

篱笆似的工厂大门,呼啦啦地关上,毫不留情。

我卖力地提着两个背包,站在小燕旁边,扯着她的衣袖,摇了两下,压低声音说,“既然招满了,那就算了吧!”

胡搅蛮缠的天赋,我一丁点也不沾边。气傲面子薄,天生的。

小燕盯着门口,回头瞅了我一眼,略带埋怨的语气说,“怎么能这么回去呢!”

“我们都来了。”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突然被堵得哑口无言。

我们出来打暑假工,确实不容易。

比如,我爸他就拦着。

“女孩子家,去什么水产公司。对女孩子身体不好。”

好朋友的妈妈一听,跳脚似地说,“骗子到处都是,不要被骗了。”

那年,老一辈眼里出现一种骗子。专门骗熟人去某某地方打工什么。

另一种更是神乎玄乎。

说路上被陌生人碰到,整个人会像被迷惑了般,傻乎乎地回家拿钱给对方。

这不,好朋友亲妈,前些天才被施法者迷惑,回家拿了压箱底的钱。

气得一家子,说也不说不说也不是。

乌云密布,一层一层地叠加,站在门口的我们,犹如被遗弃的小狗。

小燕她抬头望了天,回身瞥了我一眼,小跑到门卫处,和颜悦色地请求,“大叔,你就行行好,放我们进去。我跟玲,玲姐认识。”

保安踱步出来,神情为难,“小姑娘,不是我不给你们进,关键是暑假工早已经招满了。”

小燕流露出一种笃定样子,无比认真地说道,“玲姐打电话给我,说过来找她就OK。”

“你就行行好,放我进去,我跟她当面说。”她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拜托。

保安甚是无奈,他哎了两下,说道,“好吧!你自己进来,问完就出来。”

忽而,篱笆门咔嚓咔嚓地打开。

小燕满脸欢喜跑到我跟前,说,“我进去找一下人,你在外面等一等。”

我唯唯诺诺地嗯了声,目送她跑远。

不出十分钟,她出来了。

“走。”她拎起自己的背包,叫上我。转而,她对保安道谢,“大叔,谢谢!玲姐说让我们进去,有两个名额。”

保安舒展了严肃的脸,整个放松下来,始终半信半疑地说,“咦,真的?”

“那不错。”

“你们进来吧!大雨天的,小姑娘也不容易。”他招呼我们踏进工厂大门。

路上,我偷偷问小燕,“真的有名额?”

她呵呵笑,“请求来的。”

“她是谁?”我脱口而出,想探究对方是不是当官什么的。

“她啊!她是组长。去年打工认识,挺好。”

难怪,官大压人。

“怎么?你以为我还会回去?”她吊着眼问我,紧接着说,“冒着被暴雨冲走,台风吹走的危险,才过来。怎么可能就离开。”

出发那天,恰逢强台风袭来。暴雨连续不停,路边的树早已被催打地东倒西歪。

我妈特地打电话说,“听你爸的话,千万别去。”

好朋友姐姐说,“台风天,不安全。别去。”

嘴上,我答应了所有人。

……

我带着疑惑问她,“你打算硬闯?”

她被逗笑了,“傻啊你,智取啊!有人!”

“哦!”

——

我,就,成了你。

带足勇气主动出击,前往所有的未知。

用杠杆,撬动弱关系网的力量。

7)优秀成了一种病。

“阿姨好!”小燕中规中矩地跟我妈打招呼。

那年,小燕第一次见到我妈。

我妈作为家长代表上台发表感言。

家长会结束后,小燕满是不解地问我。

“嘿,你考了班里第一,你妈看起来不太高兴呢。”

“我不知道。”我随口敷衍搪塞,反正我不关心。

她自言自语,“怎么第一名了,还不高兴!”

我踢着脚下的石子,挑眉嬉笑样子,“班里第一而已。”

“又不是年级第一。”

“年级第一又不是市级第一。”

“第一可是分无数种。”

多年以后,此场景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

我,就,成了你。

荣辱不惊。

站得越高,空气越稀薄。

优秀,成了一种病。

——

“日本,今天我让神婆给你们算了一桩命。”我妈跟随街坊邻居们多了,经常结伴去算命。

日子过得不顺也去,顺当也去。

差不多变成一种消遣。

“怎么说?”我满脸堆笑地凑过去,诱导她说出来。

其实,不用我施展任何伎俩,我妈都会说出来的。她是藏不住话的人。

“其他人的,这样……。”

她说了一堆,我专挑新奇的听。“那我的呢?”

说完其他人的,她似乎没意向聊我的。我只好追问了。

“你的啊!”她故意拉长声音,身子往后倚靠在椅子上。

不想说。

我双手摇晃她的大腿,嬉皮笑脸道,“妈,你就跟我说吧!我保证不伤心。”

算出来的命无非有两种,一种是好,一种反之。

“哎呀!我就跟你说了吧!”我心想,我妈真的不是一个当间谍的料,分分秒秒招供。

来啊来啊,我洗耳恭听。

“神婆说,你这个孩子有想法,完全不用担心,万事她会看着办。”

“而且办得不赖。”

说完,没下文了。我妈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颇有愉快成分。

“切!”我丢下一个字,索然无味。

从此,我妈真的再也不管我了。

完全放养。

——

我,就,成了你。

身体,灵魂,都在路上。

握紧拳头,那就是命。

——

“老板,找到工作没?”妇女群里的豆腐在问。

豆腐是我大学同学,绰号来源于她细皮嫩肉,坐在自行车上一个小抖动,她都哇哇叫。

老板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绰号,却是班里的男生起的。叫一个女生为“老板”,真煞风景。

我本想怼那男生,结果完了。

一个人变成两个人,班里所有男生都这么称呼我,直至多年后的今天,女同学呼唤我,就这么个名号。

再过个好多年,相信大家已经不记得我姓甚名谁了哈哈哈哈。

墓碑上,或许写上日本,老板。

才忆起这么一个人来。

“干嘛?”我半吊子不情愿地回答。

失业已经好多天了,由开始的满怀希望,到此刻的毫无期盼。

早想当自由职业作家,结果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失业期间写了书,签了起点中文网的约,收成不咋地。

“我问你找到工作没?”豆腐继续问。

“没。”

“老板,你眼光不要太高,差不多就行。”佛山的周小姐过来人的语气说。

她也是我大学同学。

这话说的我不乐意了。

“怎么。你以为去市场买菜吗?”

“我看上人家,也得人家看上我。”

豆腐憋着笑,“你们俩是讨论工作还是找老公?”

我白眼翻到天上,可惜他们看不见。

“算了算了,老板你这么优秀,肯定可以找到合适的。”豆腐安慰我。

“谁说的。”我嘴上吧唧着鸭脖,反问豆腐。

“大家啊!”她不用思考地说,“你看看你,又爱看书爱学习,经常跑户外,在堆里是最亮那颗星。”

我……

考试肯定得学习啊大姐。

喜欢到处旅游,你不知道是烧钱败家吗。

“我怎么都不知道。”吐完最后一块鸭脖骨头,我擦手说道。

“我们知道就好。”周小姐附和道,“反正你继续努力就行,我们要看着你走。”

切。

——

我,就,成了你。

脑子里印着一句话,

别人只关心你飞得高不高,鲜有人在乎你飞得累不累。

8)我和你,都成了生活的大骗子。

“你确定回家当老师?”毕业那年,闺蜜小双忽然,说回家当老师。

我眼里的她,自由洒脱,尤其适合大城市。

毕业前,她无数次期盼着毕业后找什么样的工作。

我们一起憧憬未来,携手并进。

她的决定,让我猝不及防。

“嗯!”她电话里轻轻地嗯了声,继而传来风儿呼呼地吹。

“你在珠江旁?”我问她。

曾记得有次,我接起她的电话,开玩笑的语气问“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呢?”

她嘿嘿笑,“我心里难受,就想给你打电话。”

我怔了一下,心里滋味难以言状。故意大声开玩笑,掩盖住鼻音,“你不会想不开吧?”

“没呢!”她语气倒是平和,似乎释怀了些。

“那赶紧回去休息,别吹感冒了。”我叮嘱道。

那通电话,在东拉西扯的闲聊中,结束。

——

而,我,就,成了你。

用尽全力,掩盖住所有的事实。

成了没心没肺的样子。

——

“你之前不是说,毕业后在大城市发展吗?”我帮她回忆梦想。

“不了。我爸帮我在家安排好了。”她不急不缓地说,好像是一件再也普通不过的事情。

“就在城里教书,编制内的铁饭碗。”

“好吧!随你。”我淡淡地说,反正人各有命,随心就好。

毕业前,她妈急救送往广州的医院治疗。我去看过一回。皮包骨头的一个人,消瘦厉害。

她外婆和我小舅家是邻居,我外婆和她奶奶互相认识。

我想了想,把话问出口,“你妈病情又犯了?”

电话的另一端开始沉默,然后一声长叹。

“怎么样?很严重了吗?”自她读大学,她妈的病时常不稳定。

“嗯!需要换肾。”她轻声说。

“换肾?”OMG,我脑回路,那岂不是电视剧里才有的事情。

“嗯!”

“费用多少?”虽然没钱,我始终随口问问。

“三十万。”

“手术成功率一半一半。”

我:……

不仅是钱的问题了。手术成功率和后期的休养,才是关键。

“肾源找到了?”

“没。不过有渠道,可以加快速度找。”

“不动手术会怎么样?”

“没多少年可以活。而且需要不定时做透析。”

“我妈不同意手术。”她幽幽地说道。

“钱?”我随口一问。

“我得回家,陪陪她。”她回避我的问题,径自说明自己回家乡发展的原因。

而后几年,她结婚,生子。

却再也回不去从前。

幸好,她妈依然在。

——

我,就成了,你。

理解一切的选择,是时机作祟;人始终挑了最大颗粒的麦穗。

童话是骗人的故事;现实是捆绑的生活。

一千个家庭,就有一千种故事,如近期热播的《以家人之名》。

——

我,就成了,你。

你,却,成就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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