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徒
【有时,我们也会把内向称之为——光练不说傻把式】
01
柔加搬家喊我过去帮忙。
我家住在东三环,她家住在西三环。我打了辆车一路狂奔,终于在半小时后出现在她给我定位的小区。
绕了半天,成功找到小区的12号楼,并在楼下发现了气喘吁吁的柔加。
“Hi,你来啦!”柔加一边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转身向我微笑。
我看着她身后半空的中巴货车,吃了一惊说:“我去!这么多东西啊,你还真不客气,拉我过来做苦力!”
柔加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有啦,我这不是搬了一部分了么,开车的师傅着急走,我一个人实在弄不完,才给你打的电话。否则,就不麻烦你了。”
我惊讶地说:“这么多东西,都是你一个人搬的呀?”
柔加点头:“是啊,搬了一个多小时了,实在没力气了。”
我跳起脚来:“你傻呀!让司机过来搭把手,或者给他点钱,让他帮你搬。你这么干得把自己累死!”
柔加偷偷瞄了眼正在树丛旁抽烟的师傅,然后小声对我说:“说啦,但是他开口就问我要600块,太黑了。所以,我就没让他帮...”
我一听,气得眉头都竖起来:“600块?他咋不去抢呢?这么近的距离,而且到楼上又有电梯,根本费不了多大功夫。他这就是看你好欺负,故意宰你!你等着,我先骂他一顿再说。”
柔加赶紧拉住我的胳膊说:“算了算了,大中午的他也赶着回家吃饭,咱们还是先把东西卸下来吧。等他走了,咱们再集中运上楼,省得他一会儿等着急了,又要过来催。”
我看着她委屈求全的样子,只好作罢,不再和她争辩,而是胡乱把背包塞在一个床头柜里,就撅着屁股跟她一起搬了起来。
02
日头正浓,火热的光线把我们两个的脸都晒得红彤彤的。司机见货已经卸完,二话不说,开着车就走了。留下我们两个“弱劳力”还在继续苦B地搬运着。
柔加看我浑身是汗,觉得不好意思,主动提出由她负责搬运,我只要站在电梯上负责输送就行。
这个提议,被我当场拒绝。于是,两人又落难姐妹似的相互配合着把鞋架、被子、脸盆以及乱七八糟一堆杂物等陆续搬上电梯,然后运进柔加位于6层的出租屋里。
一直忙到下午4点半钟,柔加终于把最后一捆布衣柜的配件拎了上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我倒了杯水给她,然后斜瘫在她旁边说:“妈呀,不行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儿要废掉了。你晚上可得请我吃顿大餐补补,太贵的就不用了,随便来个参鸡汤、大闸蟹或者烤全羊就行,咱俩之间用不着太客气!”
柔加知道我在跟她开玩笑,头靠在沙发背上,眼睛望着天花板说:“行,我请你吃佛跳墙都行,慈禧吃啥你吃啥,你在我这儿是老佛爷的待遇。”
我立刻弹起身来看着她说:“呀,这么好!那走吧,我早就饿得不行了。中午着急过来,都没赶上吃饭。这会儿肚子已经迫不及待要营业了!”
柔加长舒了口气,然后一拍大腿,坐起身说:“好!这会儿就出发。那个,你等我下,我拿下U盘?”
“U盘?”我惊了,“你出去吃饭,还要带U盘?是要把菜单拷贝下来么?”
柔加笑笑说:“不是啦!我一会儿得去趟公司拷点资料,晚上要加班改图,明天就得交呢!对了,你今天别走了,就在这儿睡吧,反正明天是周末,你休息一晚上再回去。”
我撇撇嘴说:“好吧。”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而问说,“对了,你们公司在这附近啊?你说去就去。”
柔加点点头说:“对呀,我们公司离这里很近,过条马路就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搬过来的,我有好多同事都住在这里。”
我“哦”了一声,准备去门口换鞋子。刚迈出两步,脑子忽然反应过来,转身冲着柔加吼道:“大爷的!你同事都住在这里,你大老远地把我从东三环叫到西三环?当我坐的是筋斗云啊!直接叫你同事过来帮忙不得了!这同事里总得有个男的吧!找个'武松'两小时搞定,非得咱们两个'林妹妹'在这里累死累活的,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柔加被我吓了一跳,忙解释说:“不是不是,主要...我跟他们不太熟,不好意思麻烦他们,所以,才特意给你打电话...”
我看着她柔柔弱弱,像惊弓之鸟一样的表情,身上的怒火也不好发作,只能瞪了她一眼说:“算了算了,你那样子不说我也知道,让你开口找别人帮忙,难得要死。这样,你出门给我买个DQ吃,我就原谅你。”
柔加看我示弱,立刻如释重负,微笑着说:“好的,boss,没问题!”
03
两人在楼下吃完饭后,柔加带着U盘去了公司。而我,拿着柔加给的钥匙,回到出租屋,把毯子扒拉出来,往身上一搭,沉沉睡去。
半夜两点,我从睡梦中惊醒,爬起来找水喝。溜达到客厅一看,柔加正跟个女鬼似的怀里抱一台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地操作着,旁边亮一盏昏黄的台灯。
我走过去把客厅的主灯点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柔加:“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柔加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说:“还不是因为图纸的事,刚在公司没搞完,只好用U盘拷贝了,带回家来做。”
我从桌上拿起一瓶矿泉水咕咚咚了几口:“还没做完呐?那你这效率也太低了,加班加到这时候。”
柔加抬头看着我说:“这不怪我,领导下发的太突然了,大家都没搞完。我刚去公司的时候,还有同事在公司加班。不过因为太晚了,我们就各自回家弄了。”
我点点头说:“好吧,那你弄完早点睡,别太晚了。”
说完,刚要转身回去睡觉,却见柔加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上面显示着新收到的微信提醒。
我凑上前说:“哟呵,谁大半夜的给你发消息呀?是不是有暧昧对象啦?”
柔加慌忙解释:“哪有?这是一起加班的同事W,在问我图纸资料的事。”
我一脸坏笑看着她说:“哦?是嘛?”
柔加见我不信,当即打开微信企图向我证明她的清白。然而,刚一刷新,却看见了W十分钟前发出的朋友圈——刚从公司出来,今晚的月色真好。然后文字下方配了张街边路灯映衬下的月亮照片。
我笑了笑说:“你同事还挺鸡贼,知道发个朋友圈委婉地告诉大家,他刚加班回来,你怎么不发?”
柔加摆摆手说:“哎,发这干嘛,领导看的是结果,只要明天按时把图纸交了就行,这些都不重要。”
我冲她伸了个大拇指说:“不错,觉悟很高。那你继续加油吧,我先回屋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柔加对我温柔一笑说:“好的,晚安。”
04
自从上次搬家过后,有近半年的时间都没再见到柔加。有时发微信约她出来逛街,她也只是简短地回复我说“在忙”,或者压根忘记回复。我看着她许久都没有更新的朋友圈,料想到,对工作极度认真负责的她一定是忙得不可开交。
谁知,年前的某天晚上,公司年会刚结束,我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
“喂?这会儿有空么?我想过去找你。”柔加在电话那头,声音有些沮丧。
我一看表,已经是夜里九点,于是对她说:“这么晚了,确定要过来么?你们公司不也是今天开年会,年会结束了?”
柔加顿了顿说:“刚结束...那个,我去找你吧。”
我看她态度坚决,料想她可能遇见了麻烦的事情。于是答应说:“好,那你过来吧,我在家里等你。”
20分钟后,柔加出现在我家门口,手里拎着一袋子的啤酒。
我赶忙迎她进来,用力接过她手中的袋子,重重放在桌上说:“大姐,你是不是疯了!买这么多啤酒,当白开水喝啊!”
谁料,话音刚落。柔加竟一把抱住我,趴在我的肩膀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忙问她说:“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她不说话,只是趴在我的肩头全心全意地哭,哭得梨花带雨。我拍了拍她的后背,试图安慰她,不成想,却使得她的眼泪更猛烈了,像决了堤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于是,我索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耐心地等着她把情绪一股脑发泄完。
过了好一会儿,等泪水浸湿了毛衣,我的肩头隐约感到一阵冰凉的时候,柔加停止了哭泣,缓缓抬起头看着我问:“你说,我是不是很蠢。”
我点点头说:“没错,是看着不太机灵的样子。”
柔加不理会我的“冷笑话”,仍自顾自地说:“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挺蠢的,脑袋转不过弯。而且...总干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看她终于冷静下来,不慌不忙从袋子里取出两罐啤酒,一罐给她,一罐给我,而后拉出把餐椅一屁股坐下:“说吧,这是受啥刺激了?”
柔加仰头喝了口啤酒说:“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刺激,就是觉得有点委屈...前段时间,我不是跟W一起出差去工地了么,因为在工地待的时间比较久,身边带的衣服不够,所以搞得我俩灰头土脸的。好不容易今天办完事回来,5点钟下了高铁,我盘算着,年会晚上7点钟开始,还有2个小时,我得先梳洗打扮一下。否则,就这样脏兮兮的过去,未免对大家太不尊重。于是,匆忙赶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原想着时间充足,谁知刚出门一会儿,就碰见交通事故,在高架桥上堵了好久,导致我晚到了15分钟。部门领导看到我,当时脸色就变了。虽然,她没说什么,但我知道,她一定是不高兴了。”
我听她说完,把才喝了两口的啤酒,“啪”的一声放在桌上说:“就这?就这事把你委屈成这样?你也太敏感了吧!这就是个年会而已,领导不会真生你气的。最多是看大家都到了,而你晚到,一时有些不高兴,不会真的跟你计较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别多想。”
柔加听我这么一说,鼻子一酸,觉得更委屈了,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说:“不光因为这个...重要的是我去的时候刚好看见集团领导在表扬W,其实,他也晚到了5分钟,可领导非但没怪罪,反而把他树立成了榜样,号召大家都向他学习。”
这番话瞬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拉住柔加问:“咦?奇了怪了,这是为什么呀?”
柔加勉强一笑说:“下午我俩同时出的高铁站,但他回家后既没有洗漱,也没有换衣服,而是直接脏兮兮地去到了年会现场。领导一看,以为他刚从工地回来,瞬间特别感动。毕竟临近过年,大家都一门心思想着聚会,只有他兢兢业业、不辞辛苦,还在坚守岗位。其实,如果照我们回来的时间推算,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迟到的...他这么做,可能是故意晚到想引起大家的注意,或者是告诉大家,他是卡着时间点急急忙忙从工地赶回来的...”
“所以你觉得心理不平衡是么?”我问柔加,“明明你们两个干的是同样的工作,凭什么他耍个心眼能得到领导器重,而你勤勤恳恳,不邀功、不作秀,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只换来了领导的冷眼。”
柔加苦笑说:“是,难道这还不够么?况且,他在工地什么样子我知道,投机取巧的干活。而我,加班加点,认真负责,一点都没有偷懒过。凭什么这些爱表现的最后都得到了认可,而我这种做的多说的少的反而什么都没有?难道性格内向、不善表达的人就注定要受欺负,要吃哑巴亏么?”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激动的神情,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等她心情平复之后,才淡淡说道:“其实,我没想到今天你能跟我聊这么多。原本,我是想把你从我的通讯录中删除的,觉得我们并不适合当朋友。”
柔加没想到我突如其来这样一番话,两道泪痕还来不及擦拭,便当即愣住,问我说:“嗯?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我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当朋友。因为,上次的搬家事件让我意识到,你是用得着别人的时候脸朝前,用不到别人的时候脸朝后的那种人,老实说,我不喜欢跟这种人做朋友。”
柔加吃了一惊,面容凝重地看着我,声音也变得颤抖:“为...为什么你会这么说...我没有...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哪里得罪你了么?”
我说:“得罪倒谈不上,只不过这段时间,我给你发微信你都不回,有时即便回了,也只说'在忙',别的一概不解释,我还以为,你早不把我当朋友了。”
柔加惊讶地说:“啊?怎么可能?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想,当时我确实在忙啊...我以为你能理解...”
我摇摇头说:“不,不理解。我接收到的只有干巴巴的'在忙'两个字。我不可能由这两个字脑补出一部关于你的奋斗小说。”
柔加反应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然后对我说:“你是不是想说,别人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可能什么都猜的到。”
我微微一笑,把啤酒重新塞回到她手上,又举起我手中的啤酒罐跟她轻碰了一下说:“没错,就是这样的。所以,老话才说,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又练又说才是真把式。你觉得呢?”
柔加不服道:“哈,那老话还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呢!”
我说:“没错啊,金子是会发光的。就如同你的付出,领导和同事都看得到,没人否定你的价值。但你既然决定要把自己埋在土里,等着别人来挖,就要承受别人挖不到你,或是被埋没的风险。而有的人愿意毛遂自荐,把自己展示在'淘金者'的面前,也注定会有独属于他的回报。”
柔加听后若有所思,但想了想又反驳说:“那照你的意思,大家都应该像W那样,只动动嘴皮子,不干实事就对喽。”
我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无奈说:“大姐,你能不能别这么极端,一定要非黑即白么?首先,他并不一定像你认为的那样一无是处。他爱表现不假,但也有可能为人更积极主动、更会来事。在这方面,你不行,所以就需要像他这样的人。总不能说,你擅长钻研技术,就要求别人都跟你一样才算成功。这就好比炒菜,需要水,也需要油,只不过你是水,他是油罢了。其次,如果他真是个只爱表现的'草包',你放心,他的能力支撑不了他的荣誉,他也总有一天会暴露的。即便短时间内大家不了解,但时间久了,谁是怎样的为人,大家彼此心里都清楚,所以你用不着太担心。”
柔加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又望着我说:“那既然这样,你跟我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坐直了身子,认真看着她说:“亲爱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性格内向没有错,做事负责也没有错。我很欣赏你这种脚踏实地、一心努力的人。所以,我不想你因为这个小插曲而放弃自己的长处,去向短板靠拢。因为你压根不是W那样的人,硬逼自己去效仿的话,会得不偿失,更何况他的做法并不完全妥当。但不可否认,你也有需要优化的地方,比如要多表达、多沟通,让别人知道你的付出,也知道你的想法。否则总把自己气得半死,对方还一无所知,不仅不利于你的身心健康,甚至还会形成恶性循环。社会不是家庭,总有人惯着你、哄着你,主动讨好你,而是需要你去适应大环境才可以。你是钻石,早晚都会发光,我只是不想你被埋得太深、太久而已。”
柔加听完后,没有说话,放下啤酒,去阳台上吹了吹风。过了会儿,她扭头对我笑笑说:“我刚才没吃饱,陪我下去吃碗拉面吧,要豚骨的。”
我点点头说:“好的,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