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文的金融网站上，你会看到这样的广告：少量投入，快速致富！你将像克洛伊索斯那么富有！多少个世纪以来，这样的广告从未停歇。但最令我好奇的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克洛伊索斯这个名字仍然代表着无尽的财富。
确实有克洛伊索斯这个人，他是一位国王，而且真的非常富有，直到晚年一场变故之前，他都凭借着巨大的财富过得十分快乐。“像克洛伊索斯那样富有”，这句话在好几种语言里都成为俗语了。这期节目展示的世界上最早的硬币，就属于克洛伊索斯的时代。
克洛伊索斯是吕底亚王国的国王，这是一个兴起于三千年前中东地区的政权，位置相当于今天土耳其的西部。它符合我们近几期节目探讨的主题：旧世界，新势力。但严格来说，我在这期节目里想要探寻的是另一种新势力——货币。
我们都已经习惯于用一些圆形的小金属片买东西，但很少有人想到，这种叫硬币的东西出现的时间并不久远。超过两千多年的历史里，在许多国家复杂的经济体系和国际贸易网络中，并没有货币的身影。比如在埃及，人们贸易时得称量金和铜的重量，并用复杂的方法换算它们。
但随着新兴国家的涌现，以及贸易方式的增多，货币出现了。有趣的是，货币几乎是在两个相隔甚远的地区同时出现的。在中国，人们把货币铸造成小铁铲状或是刀状。而在同时期的地中海世界，吕底亚人开始铸造与今天的硬币更为相似的圆形贵金属钱币。（作者大概忽略了，秦国货币也是圆形的）
摆在我面前的，就是那些让克洛伊索斯如此富有的金币。它们尺寸不一，大的和我们的五角硬币差不多，小的只有玉米粒大小。它们的形状也并不总是一致的，像我手中最大的这一枚，有点像阿拉伯数字8，总体是椭圆形，中间被略微挤压，上面有狮子和牛的图案，它们相互对峙，好像马上就要冲向对方。
这些硬币是在公元前550年左右克洛伊索斯统治时期铸造的，但在某种意义上上，它们已经成为现代世界的一部分，正如金融记者兼小说家詹姆斯-布坎所说：
“今天的货币与克洛伊索斯一脉相承，这些古老的硬币预示了整个未来。在当代社会，金钱创造欲望，使人们迷恋物质。人们争相积累财富，即使钱多到花不完，我们还是不会停下赚钱的步伐。”
“货币制度不是自然给予我们的东西，完全是人创造的，它的形成经历了复杂的历史过程。它造就了人类的繁荣，也导致了很多悲剧的发生。但无论如何，它是促成世界人口大规模增长的重要因素。这一切都源于我们面前这些小小的硬币。”
据说克洛伊索斯拥有如此多的黄金，是因为他发现了米达斯的“黄金河”。米达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位国王，酒神狄俄尼索斯曾赋与他点石成金的能力，但碰到什么都变成金子，令他十分苦恼，又央求酒神收回他的能力，酒神让他去一条河里洗手，把超能力转给河流，结果这条河里的沙石就都变成黄金了。
吕底亚控制的区域确实富含金矿，这对于吕底亚首都萨迪斯成为该地区的贸易中心具有重要作用。
小型社群是不需要货币的，人们直接交换物品或服务，因为彼此认识，不必担心赖账的问题。只有在与缺乏信任基础的陌生人交易时，我们才需要货币，这正是在萨迪亚这样的国际性都市里每天都要发生的。
在吕底亚的硬币出现之前，交易通常是用贵金属支付的，主要是金块或银块。相对于形状来说，它们的重量和纯度是更重要的，而这恰是问题所在：自然状态的金银往往是互相掺杂的，甚至掺杂着其他金属。每做一笔交易都得检测金属纯度，既麻烦又无聊。虽然吕底亚人在克洛伊索斯之前一百年就已经铸造硬币了，这个问题还是始终没有解决，因为他们使用的是自然状态的混合金属，而非纯金或纯银。
吕底亚人最终解决了这个问题，并极大推动了贸易的发展，积累下巨额财富。他们的方案是让国家来铸造重量固定、绝对值得信赖的纯金或纯银货币，这种货币你绝对可以放心，不必再去检测，可以毫无顾忌的买买买！吕底亚人是如何做到的呢？古代金属专家保罗-克拉多克解释道：
“从黄金里面分离出铅或铜之类的元素不算难，但不巧的是，常与黄金混杂的是银，它俩都是对化学试剂反应迟钝的金属。最终，克洛伊索斯的研发团队找到了解决办法：他们把金粉或打得极薄的金片放进锅里，加入普通食盐，也就是氯化钠，然后加热至800摄氏度，你就能得到纯度很高的黄金。”
吕底亚人就此掌握了制造纯金币的技术。他们又请工匠在金币上做标记，以代表重量，也就是价值。最早的硬币上还没有文字，日期、铭文都要到更晚才出现。但考古证据告诉我们，这些硬币铸造于公元前550年左右，克洛伊索斯统治的中期。
那时代表硬币重量的标记是狮子图案，而且会用狮子的不同部位来代表不同重量，比如最小的硬币上只有一只狮爪。新的铸币模式将检测硬币成色的负担从商人身上转移到管理者身上，这就使得交易更加方便快捷，萨迪斯的市场由此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客商，难怪克洛伊索斯和他的王国会那么富有。
凭借这笔财富，克洛伊索斯有实力建造世界七大奇迹之一——伟大的阿尔忒弥斯神庙。由于人们信任克洛伊索斯的硬币，在吕底亚王国之外也使用它，这给了国王一种新的影响力——金融权力。信任是货币体系的重中之重，人们必须完全信赖硬币代表的价值，才会去使用它。克洛伊索斯创造了世界上第一种值得信赖的货币，金本位制度也自此发源。
但克洛伊索斯的财富给他带来了快乐吗？据说古希腊七贤之一，著名的雅典政治家梭伦曾告诫他，无论一个人多么富有和强大，也只有在临终时，才能判断自己是否渡过了幸福快乐的一生。言下之意是——世事难料。
吕底亚强大而繁荣，但在东方迅速壮大扩张的波斯对他们形成了威胁。克洛伊索斯前往希腊的德尔斐神庙寻求神谕，神谕说：在即将到来的冲突中，一个伟大的帝国将被摧毁。克洛伊索斯信心满满的发兵攻打波斯，但最终却是他的帝国被摧毁——这是一个典型的德尔斐神谕，怎么说都不错。
克洛伊索斯被波斯王居鲁士大帝俘虏了，但他的运气实在是不错，精明的居鲁士大帝没有处死他，而是任命他为自己的顾问——我觉得一定是财务顾问——波斯人迅速采用了吕底亚的模式，克洛伊索斯金币撒播在地中海与亚洲之间的贸易通道上。而且他们很快就在萨迪亚的造币厂开始铸造属于波斯人的金银币了。
在我看来，中国和土耳其几乎同时出现了货币，这并非巧合，而是对三千年前世界范围内重大变革的共同反应。军事、政治和经济的巨变不光带来了现代货币，还带来了其他影响至今的东西，那就是政治思想的开端，它将为我们打开孔夫子和古代雅典的时代，也是我们下几期节目的主题。我们将会从推翻了克洛伊索斯的波斯人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