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是很深的夜了,放下手机,忽然想起了爷爷,顿时再不能眠……
去年12月,爷爷去世了。今年的中秋节又要来了,一家人团圆是不大现实的,爸妈还是同往年一样不会在这个不大不小的节日里回家,唯一不同的,是爷爷不在了。关于中秋节,我最期待的是月饼,我最爱的五仁月饼,是那种廉价的十块钱能买一筒的五仁月饼,那是我小时候的味道,里面有花生,冰糖,芝麻……,爷爷爱吃,我也爱吃。只是长大后,很少吃到过了。每当和朋友提起我爱吃这个,朋友们总笑话我,也总否定我说并不好吃,我也就笑笑,其实我心里是真觉得好吃。
小时候爸妈总不常回家,奶奶年轻时性子也有些躁,所以跟爷爷最亲。爷爷很慈祥,总是笑盈盈的,无论我们三姐弟犯了什么错,被奶奶骂得有多狗血淋头,爷爷都会替我们说好话。……“跪着,敢起来,起来把腿都打断”……“起来,别听婆婆的,管她的,我说起来就起来”……这种黑白脸的戏码,总是会在这个祖孙五人的小集体上演。
年轻时的奶奶是有些剽悍,但这个家还是爷爷当的。勤劳,善良……这些用来形容中国老一辈农民的词汇,也正是爷爷的体现。爷爷的热心,也使得他在邻里之间好评众多,为此,我一直为有这样一个爷爷而感到骄傲。
这是我的骄傲,关于爷爷的骄傲,那便是和我有关了。我的学习成绩算是三姐弟中出众一些的,小时候得大红花,长大了得奖状。也正因为如此,爷爷逢人闲聊到子孙时,都会既谦虚又骄傲的夸我,以至于到后来夸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每逢爷爷要张口夸我时,便暗示爷爷别说太多太夸张,以便我以后成绩变差了不至于没个退路。
果然,到了高中时,我的成绩变得平平淡淡了,然而,爷爷也并不了解了。上高中那年,爷爷突然中风病倒了,当我走进病房,看到之前那么能干的爷爷,怎么就突然躺在病床上不能行动,话也说不出,只是在看到我之后一个劲的流眼泪?那时候哽咽的我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更何况是爷爷自己。
爷爷一生勤劳,忙忙碌碌。病前一直辛勤劳务,病后勉强能行走说话时,也是停不下来半分,只有一只脚能好好走路,一只手能好好活动,他也想要帮上奶奶几分,帮上这个家里几分,哪怕是散步时在外面拖根木材回来,哪怕是蹒跚着扫个地。再后几年,爷爷的思考和说话能力基本丧失了,亲戚们总说爷爷变得“六亲不认”,而我并不这样想。每每我和弟弟妹妹们回家,见爷爷总会大声呼他一句,他都总是能从平静的表情一下子笑得特别开心,并且努力从牙缝中挤出“哎哟……回来了……”这时候的爷爷,笑得像个孩子。
爷爷走的那刻,我没能在他身边,甚至于在他身边的也不曾有一双儿女,唯有奶奶。有人说,人这一辈子,父母会随岁月而老去,孩子会随生活而离开,唯有自己选择的伴侣,会陪着你走完这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回家路上,远远听见葬乐,这乐声随着我脚步的前进慢慢变响,最后响彻在我头顶的天空。那一刻,我甚至怀疑那儿不是我家,那响声不应该从那儿传来,那一刻,我远远望着我的家,望着我从小到大生活的房子,我感觉是那样的陌生。
几天隆重的丧葬仪式之后,爷爷该出殡了。出殡的那天清晨,我如愿见到了爷爷最后一面。爷爷就安安静静的躺在里边,脸上还带着微笑,那是爷爷特有的慈爱的微笑,仿佛是在说:孩子,不要哭,爷爷一直在你们身边呢!
爷爷被安葬在我们家的一片橘树林地里,那片地上弥漫着我们爷孙四人满满的记忆。曾经,这片橘树林被爷爷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当到了秋季,收橘子的车就会停在附近的公路边上,爷爷便会带着姐弟三人在这片地里摘橘子卖。偶尔爷爷在树上摘,我们在地上接,偶尔我们在树上摇,爷爷在地上捡。爷爷也不催我们,我们累了就吃橘子玩会儿,休息好了再继续。每当我们淘气,看见又大又红的橘子想自己吃的时候,就故意把橘子摔破,然后捡起来给爷爷看,便会得到可以自己吃的允许。那时候的我们仨很得意,以为骗过了爷爷,其实爷爷应该是知道的,因为他总会在我们吃橘子的时候看着我们宠溺的笑。爷爷病倒后,那片橘林便再没人打理了,树上的橘子一年比一年少,一年比一年小,地里的杂草也一年比一年高。开始,我们回家还会去那片橘林看看有没有橘子可以摘,到后来,已经没什么橘子了,我们也不再去了。我们是不去了,可是爷爷,只要我们在家,他散步时总会杵着拐杖一拐一拐的去那片地里,或者摘或者捡,塞满满满的一口袋,有时都不知道把拐杖丢在哪儿,连带着用衣服兜一堆橘子回家来。那时候的爷爷神智已经不清楚了,兜回来的橘子大多都已经坏了不能吃,奶奶因为这个事儿和爷爷发过无数次脾气,每次都给爷爷全数扔掉,爷爷虽然着急的想解释,却说又不出话来,只能指着我们着急挤出几个字:“哎呦~给她们吃~”那一刻的爷爷,也委曲得像个孩子。
爷爷真的走了。后来回家,再不能像往常回家一样:奶奶,我回来了,爷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