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越来越把家。
孙子女回家来看他,一进门,拉着手热热火火了叙说,爷长爷短地叫个不停,到走的时候,母亲执意把自家栽种的吃货张罗一些嘱咐带上。孙女不肯收,孙女婿陪着笑脸讨好爷爷奶奶,最终还是拗不过,带了。回头说到这事,父亲埋怨母亲说,东西多得给不出去了样。
绿豆丰收了,装满盆钵,泡出的小豆芽胖嘟嘟可爱。大姐二姐来帮母亲洗了一大堆衣服,挂了满院,腾出手来又是做饭,洗涮完锅碗,夕阳将要压山。临走时,母亲把一大盆小豆芽分开两半,姊妹俩各半。父亲当时没有说啥,第二天早饭时冲着母亲要吃小豆芽,语气中满是母亲的不是。
父亲的脾气越来越大。
整天头昏,抬腿出门,左手拄拐右手扶墙。天气大些的中午从不出去,躺在大窑屋里躺椅上眯眼,老是睡不着,即便有点瞌睡,攒了眼没几分钟就醒来。睡上更是睡不着,盯着医生要安眠药,医生不给,买了大盒伤风感冒胶囊,睡前吃上两片。夜半醒来,扶着炕沿下地,摸到馍盆边,辦上角冷馍,倒半缸热水,填填肚子,还是睡不着。
瞌睡越来越少的父亲脾气越来越大,一家老小谁也不敢说他半个不是。儿女孙子们渐渐摸清了他的脾性,顺毛捊捋,小心翼翼不与他计较,免得挨骂。
父亲变得更加孤独,一个人早上起来锻炼,院子里踩出了条光亮的小路。下午天气凉爽些,拄着拐棍猫着腰一个人从村东头往村西头走,遇见大小一个人,都要停下来问东问西问长问短。年轻人受不了他的啰嗦,搭句话离开,年长些的和他说会话。一天天就这样过去。
父亲老盼望着我回家,陪他去找个大夫,抓些药,缓解一下头昏和睡不着的毛病,免得整天没事心烦脾气不好,老是鸡蛋里面挑骨头般给母亲找事,和母亲拌嘴。许多时候,我觉得他只有和母亲拌上一阵嘴,空气中落寞的气氛才少去了许多。
今天是父亲节,我能做到的只是陪他从早到晚说说话,说那些说了几千遍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惹他生会气,又去逗他开会心。
父亲真的老了,老得象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