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了解毛姆,但我钟爱那部他于1919 年写就的《月亮和六便士》。
我把这篇读后感命名为《抵达》,因为在我看来,《月亮和六便士》并不仅仅代表着毛姆书中人物的所谓理想之崇高与现实之卑微。当然,“月亮和六便士”的意象所指可以被当作存在于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间的永恒辩题,但透过“遍地都是六便土,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这样浪漫的注解,在将所有情节都完整拼凑后,延展出的关键词就是“抵达”。
《月亮和六便士》以法国后印象派画家保罗·高更的生平经历为蓝本,描述了一位原本拥有幸福家庭和体面工作的伦敦证券经纪人斯特里克兰德突然为艺术着魔,选择从旁人看来优渥美满的上流生活中出逃至巴黎,后又远赴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把余生的价值和热情全然注入到他无比真挚热爱着的绘画创作中的故事。
可想而知,斯特里克兰德没有得到一个广泛定义中完满的结局,因为 《月亮和六便士》 不是童话,从无数人趋之若鹜、为之奔赴的洪流中脱身需要无尽的勇气与无比的信心。勇敢和坚定是最珍贵也最难得的品质,但另辟蹊径的勇士注定会付出平凡如你我所难以承受的代价,甚至时代的拷问。
斯特里克兰德无疑是一位勇士,贫穷的纠缠、病痛的折磨他都毫不在意。他是一个能在众多文学作品的主角中脱颖而出的极为立体的人物,我在他的身上既能看到天堂,也能看到地狱。斯特里克兰德曾一度在现今社会所能够接纳的道德边缘游走、徘徊、越界、沉论,但他的灵魂却始终向往自由。
基于道德,有人并不喜欢这本小说,但书籍从来没有道德或不道德之分,荆棘与果实从来都是一起生长的。究其根源,在于人性。
故事的尾声,斯特里克兰德来到了塔西提岛,与一个土著姑娘爱塔结了婚,他们一起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但不幸的是,斯特里克兰德感染了麻风病,在身体溃烂而死前,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巨型壁画,而他的遗言却是烧毁壁画。于是,爱塔将其付之一炬,“世界就是这样终结,不是一声巨响,而是一声呜咽”。
2022年有一档综艺一一《我在岛屿读书》,嘉宾余华、苏童、西川三位知名作家在其中一期节目里也推荐了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他们评价毛姆赋予了这部作品一个非常帅气的结尾——“他一直忘不了一个先令就可以买十三只大牡蛎的日子”,这是全书的最后一句话,与开篇遥相呼应。故事结束了,理想与现实终究不可分离。
毛姆足够敏锐,他极为擅长书写人性,也因此善于捕捉人性细微处的冷漠与孤僻。《月亮和六便士》是我认为非常值得一读的作品,如果大家有兴趣,我推荐首选傅惟慈先生的译本。这位近代文学翻泽家曾讲述:“小说里面的‘我’看到斯特里克兰德的怪行后问自己,‘如果我置身于一个荒岛上,确切地知道除我自己以外再没有别人能看到我写的东西,我很怀疑我能不能写下去。’我的奥地利朋友就是一辈子一本书都没出过,但还是在坚持写作。我想,如果我翻译了一本书,但是知道永远不会有人给我出版的话,我不会做这个工作,因为如果单纯为了自娱,我不会去做翻译,我会去玩、去旅游和收集钱币”。
我非常喜欢毛姆在书中的一句叙述——“你就像一个十分虔诚的香客,终生跋涉着寻找一座也许根本不存在的神庙”。人生是旷野、不是轨道,往哪走都是往前走。斯特里克兰德是一位毁誉参半的画家,一个自由的流浪者,也是一名如此虔诚的香客。
英国作家扎迪·史密斯说:“这个世界不会带给你意义,是你赋予了它意义”,也许就像土地一样,生命的爆发源于地表以下。这篇文章的主题是 《抵达》,“抵达”是对每个远行者而言都十分美好的祝福,抵达梭罗静谧的瓦尔登湖,抵达陀思妥耶夫斯基漫长又转瞬的白夜,抵达伊德方索·法孔内斯笔下堪称奇迹的海上大教堂,抵达詹姆斯·希尔顿书中秘境般的香格里拉。即便你是个形单影只的朝圣者,即便现实与理想始终遥遥相望,但来日方长,终有一日,祝福你抵达灵魂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