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远
去冬今夏，我曾先后数次到灵川县境西北部的兰田瑶族乡，分别在鑫源竹制品厂、板垒界、仙女瀑布、西江壮塞、下马安水库等地遛了一通，每到一处，景致虽不同，精彩却无限，心里别有一番感受。但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那满眼的竹林。虽说毛竹不是我平生第一次见过，但作为广西第二大毛竹生产基地，兰田境内10万多亩成片，且一望无际的毛竹林却是有生以来初次见过，确实让人十分震撼，感觉异常兴奋。满山遍野溪河畔，翠竹成林枝茂繁，清新碧绿澜似海，阵风吹拂舞翩跹。修竹似少女舞摆着的青纱红幔，飘逸舞动，倒映入河水之中，又似漂洗的墨绿帷帐，随波飘荡……这飘逸唯美的景致，令多少人痴迷沉醉，也是我神牵梦萦的地方。
之因为如此，那是儿时的我就与竹子结了缘。记得某一天，天麻麻亮，父亲就赶往十几里外的舅舅家，那是一个叫大竹江的小村子，到抹黑才扛回几根毛竹，舅舅家真远，毛竹更诱人啊！父亲在围菜园篱笆前，将竹节巴一小拃的地方锯下一截，再经凿、削、打磨，做成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竹节碗。那碗有股清幽竹香，我很喜欢。这竹节碗很结实，尽管我耍性摔过、掼过，而它却一直完好无损，陪伴我成长，伴我走过一段精彩的童年路。那时，我一边看父亲用竹篾围菜园，编竹器，做竹笛，一边听他描述浩瀚竹海、汹涌竹涛的奇美景观……
而此时，在兰田，逶迤的山路引领着我在竹林里穿行。哇，风景这边独好，疑似人间仙境！三面绿山，包围着中间地带高低起落、依次递接的梯田。山，虽不嵯峨，却重重叠叠，簇簇拥拥，郁郁葱葱。簇拥堆叠的毛竹是它们的肌肤，是它们的衣裳，也是它们的旗帜。
走进竹林，陈年累积的落叶之地，无路可寻，可见少有人眷顾。踏上之感，松软而厚实，闲情漫步似舞步轻扬。漫步于竹林之中，渐入幽幽深处，如入梦幻虚空。修竹幽篁，窈窕挺拔，玉节相叠，节节高升，直入繁枝茂叶，撑起一个青绿时空。稀落的光阴，抖落于青绿之下，铺洒在松厚的褐黄背影中，凸显出这清净之地的旷世久远来。老竹颜呈藏青，嫩竹色显淡绿，上面附着一层薄薄的白粉。那些老竹，竹根很是奇特，有的像太白金星古宿的胡须，在竹与土的交接处围了一圈；有的像百岁老人手背上暴突的青筋拱出地面，或隐或现，最终扎进大地母亲的怀抱，吮吸着母亲的乳汁。若是春冬时节，竹林中多有竹笋儿玲珑凸显，一个个削尖脑袋往上长，身上还包裹着毛糙糙的外套呢。揭开外套，里面藏匿着乳白泛绿的娇嫩肉身。万物萧条的冬季，竹林是一道最养眼的风景。最妙的是下点小雪，白绿相间，再配以雪后初霁的阳光，是高明的丹青师也描摹不出来的美。雪下得大了，竹子会被压弯，成了弧形的洞，担心竹子被压折了的人，会去林子里摇落竹上的雪，可见人们是多么爱惜竹子啊！
置于青绿婆娑世界，全身已渲染绿意之趣。迷失的双眼饱受这绿意清新的缠绕，包裹起那经受五光十色刺激后的迟钝视觉，施以净化，回归自然。轻风中揉着竹叶的淡淡清香扑鼻而来，深吸一口，让肺腑的每个角落都沁入神清气爽，附以清浊，得以静洁。风静时，似一座座碧绿的豹头云；风过处，像一层层涌动的冲天浪。再靠近点，一杆杆修竹，从山上到山脚，竹冠微垂，恍若一个个身披绿纱的少女，低眉弄姿，羞羞答答，娴雅可人。轻柔绵长的清风中偶有劲风挤入，使得竹枝上端不时轻盈的摇逸，并着青叶的妖柔舞动，演奏出悠扬顿挫的琴声韵律。沉静于这风起竹舞的沙沙之乐，让凡尘撩乱的心境融入这舒缓悠扬的梵音之中，得以宁和，好似空灵。在这里，忘却了凡事尘嚣，摈弃了缤纷色彩，只留下青绿幽幽。在这里，遗忘了时光存在，迷失了方位之感，只留下静怡时空。竹，那份摇曳的芊华，那份悠扬的神韵，让我宁静飘逸，心生向往。曾玩竹、后赏竹、近喜竹，而今身临其境，或又幻想，在这幽幽竹林深处，建一竹舍，制一应竹具，游竹筏于西江碧波之上，垂竹钓于梦幻之中……
竹子处处有，兰田竹成林。那么，这么多毛竹为何对兰田情有独钟呢？兰田气候温和，冬暖夏凉，昼夜湿差大，雨量充沛，湿润当雾，无霜期长，加上土层深厚，土壤肥沃，十分适宜竹子的生长繁殖。但话又说回来，适合毛竹生长的地方也不只是兰田啊，为何其他地方难以“成气候”？我发现，原来这一带人烟稀少，山坡陡峭，农民很难在如此陡峭的山地开垦种植，村民懒得开垦却无形中保护了自然滋生的毛竹林。毛竹的独立性更强，它们不需要人类呵护，它们需要的是人类不要干扰它们生长。我发现，没有一种植物能像毛竹如此的团结，它们每一棵之间都根连着根，叶护着叶，相互之间保持一定距离，不远不近，不离不分，既最大限度满足自己生长，又绝不给其他植物留下任何生存空间。
年年春雨，岁岁秋阳，竹子节节高长、粗壮，从纤纤细枝茁壮成浑圆敦厚、插入云霄的成竹，等待人们的开采利用，发挥它们的应有价值。这不，毛竹就成了当地瑶民重要的经济来源，该乡大力发展竹制品加工产业，不断引进竹制品新产品开发和废料利用等工艺，以提高产量和经济效益。下得山来，我专程拜会了鑫源竹制品厂的阳总，他生产制作的竹筷、竹勺等10多种毛竹产品出口美、澳、日及东南亚等地。特别是竹醋、竹碳等环保产品，更是供不应求。我知道竹炭本身就是绝好的净水材料，更是低碳能手，要不然，我走进毛竹林，怎会感觉空气如此清新，如果不是大量吸收空气中的二氧化碳，不可能释放这么多氧气。看来，竹子致密的碳纤维确实是“碳氧交换”的结果。竹纤维已经融入生活的点滴里，竹子里提取的纤维特有的活性抗菌因子，抑菌，除臭，驱异味，环保，把自然健康的天然发挥到极致！在全世界倡导低碳生活的今天，无疑是给予最好的注角。阳总说：“我之所以选择在此建厂，是因为毛竹是天然的净水器，它的根不仅保水，还可以净水。”是啊，桉树将水不断蒸发掉，而毛竹却从空中吸水，哪种植物更环保不就不言而喻了吗？令人费解的是有的地方还是急功近利，不断毁坏原生林，种植桉树。对竹子很内行的阳总告诉我说：“毛竹的功劳可不小，每天24小时都在放氧，因此这里山泉水含氧量也比较高。”我赶紧喝一口涌出的山泉水，甘甜无比，沁人心脾。
当我依依不舍离开漫山遍野的竹林，我一直在想，我们总是谈生态，什么是生态？其实，自然就是生态，不要妄加破坏就是生态，不要画蛇添足就是生态。今天，在旅游业发展的大时代里，兰田的竹子，便成了绝佳的自然景观和旅游资源，发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生态效益。城里的人不远千里来此感悟山乡的淡泊，一统视野，满眼清凉，俗念皆去，心绪怡然。在葱茏的竹海里徜徉探幽，不停地举起相机，把自己的身影和竹子定格保留。人聚人散，春去冬来，竹子凌霜斗雪，越冬而不凋，逢春而后生，它们深深扎根于这块土壤中，维系土地盛衰枯荣的命脉，隔绝了城市的喧嚣和纷扰，惟绿色主宰天地。竹于心，朴实无华，在静怡的竹林里穿行，自净自清，虚怀若谷，亦无争，亦大美！
兰田的竹，是瑶乡人情感的凝结和蓄积，其血脉与竹紧紧相连。祈愿兰田的经济与竹腾飞，节节高升，瑶乡的面貌因竹子而变得更加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