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老
小时候,有不少关于树的记忆,很远,又很清晰。
房屋后面的路上,一排排整齐的槐树,枝繁叶茂,正午的太阳照射下来,透过树叶,把个大地映衬的斑斑驳驳。树干不粗不细,有碗口大小,用来拴牛、拴马、拴驴。闲日午后或雨后农闲,人们蹲坐在房屋台基的树荫处抽烟、拉家常、谈天气、逗小孩子玩,笑声朗朗。
有时候主人会请来帮手给自家的驴、骡、马“剪指甲”—修剪蹄子。牲口长时间走路、劳作,蹄子前端容易开裂,有时候也因为路况,蹄子里难免扎进铁屑、瓷瓦片,所以得定期修剪。然而,修剪蹄子并不是件易事,一般需要两到三个人来配合。一人手牵缰绳,同时另一只手还不停地捋着鬃毛、轻拍其头部,以使牲口温顺。另一人半蹲姿势,将自己的腿部顶靠住牲口的腿,同时一只手紧紧环扣,另一只手拿起专门的铲子去切除蹄子多余或开裂的部分,这是“粗加工”。尔后,轻轻将蹄子扳起使蹄掌下部露出,让牲口的这条腿跪在马凳上,接着用胳膊肘子夹紧,然后用镰刀头改造的利刀削割,这是“细加工”。待整平整齐后,必要时还会为牲口在蹄掌底部钉上一块U型金属脚掌加以保护。这样一来,牲口的脚趾就轻松多了,钉了铁掌的蹄子也不怕硬质路面带来的损伤,走起路来还哒哒响,再时不时甩一甩脖子,铃响叮当,也是一个神气。
村东头南北向路上,两边都是杨树,高耸入天,风一吹,哗啦哗啦的响,树的上面竟是传来黑喜鹊“嘎嘎嘎”的叫声,那叫声响彻天空,穿越整个村子,给人带来一种很神秘又很深远的感觉。傍晚时分,我和我的小伙伴们老是跑到这儿来玩儿,听黑喜鹊的叫声,听风吹树叶的哗啦声,还会朝着旁边屋子的侧墙大喊,听自己的回声,看谁的回声大。
这条路的最南头,也就是整个村子的东南角,有一个厂院,是农业合作社时期生产大队部驻地。几间土坯房已经废弃,里面摆放着一台铁锈斑斑的脱粒机,我和小伙伴们经常用手摇动驱动轮,然后用玉米秸秆去拨碰从动轮,传出“扑棱棱”的声音,转的越快,声音频率就快。这是我和小伙伴们见过的最早可称作“机械”的设备了。
村南头是一条没有名字的小河,是小孩子们夏日钓鱼、捉鱼、游泳、戏水的地方,是冬日溜冰玩耍的地方。其实,小河是黄河水灌溉干渠的一条小支流,流向自西向东。上面干渠一开闸,小河就涨满了水,开闸的头几天水都是黄浆色的。每年开春是小麦灌溉最佳期,黄河水一来,岸边的柳树也随之发出了嫩芽。柳树易栽易活,从大树上砍下一根树枝,插进泥土,没几日就成了树。一到夏天,树上都是知了,我和小伙伴们拿着长竹竿,再在竹竿顶端缠上用面粉和成的粘面团,去粘知了,一粘一个准。中午是知了叫的最欢的时候,也是知了防范意识最差的时候,一个中午下来,逮它二三十只不成问题,带回家,叫大人炒一炒,真是人间美味。
村子东中部,村支部书记家的房后有一片小树林。又是傍晚时分,邻里街坊、兄弟姐妹,三五成群,拿着手电筒、锅铲到小树林挖“消息牛”(也叫知了猴)。几十部手电筒的光亮,照上照下,晃来晃去,再加上小伙伴们叽叽喳喳的大呼小叫,满满的田园、乡土气息,和谐、自然。
傍晚,消息牛要从地底下破土而出,钻出地面,再慢慢爬上树,变身为蝉(知了),这是个较为漫长的过程。消息牛爬到树上,完美脱壳,一夜之间长出了翅膀,变成了会飞会叫的知了。有的消息牛就在爬树的中途被我和小伙伴截获,变成我们盘子里的一道美味。可挖来的消息牛哪舍得一下子吃掉,要把它放进门口屋檐下的咸菜缸里腌起来,隔三差五的捞出一两个,解馋用。
那个时候,小伙伴们大多会爬树,现在想来这其实是一个技术活,除了基本的力量支撑外,还需要四肢、腰部各部位的灵活配合。拴柱是小伙伴中爬树最厉害的一个,几米高的大树,三下五除二,蹭蹭蹭就上去了,神气的很。光神气也就罢了,有时候还会干些“缺德”的事儿——掏鸟窝。麻雀刚刚育了几天的幼崽,还在嗷嗷待哺中就被我们给拿下了。
不知几时工夫,村里的大树不见了,驴子、骡子和马牛也不见了,那些他们的声音也不见了。它们只藏在深深的记忆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