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
我们村的学校最高直到小学四年级,读五、六年级要到邻村,初中要到邻村的邻村。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父母自然希望我能多读些书。九月一号,父亲背着被子送我去学校报到。报名登记结束,我和程子睡一床。
那一晚我从上床摔下来,手腕骨折,额头碰伤。我强忍伤痛爬上床直挺到天明,那时左手手指已不能屈伸。
回家途经诊所,略微踌躇还是决定检查一下,医生摇摇摇手腕,拉拉手指,最后告诉我不能确定怎么回事。 我以为只是摔伤造成扭筋淤血不是什么大事。 程子与我同行,我与程子是发小,从小就在一起偷地瓜、挖路坑,这份信任自然延续到现在。我害怕父母责备,更怕花家里的钱,打算谎称“不小心在路上摔了一跤,手腕窝气”以瞒住家人等其自行痊愈,于是嘱程子代为保密,程子满口答应“好”。程子真是个好孙子,他一到家就毫无保留地把我们的约定告诉他奶奶。我母亲在他家后面的山坡放羊顺带着干些杂活,这“事故”自然传到母亲耳里,果然儿是母的心头肉,一番询问,责备过后带我到村里的诊所。
我们后脚到,村医前脚走,母亲急得豆大的汗珠往下掉。我正在庆幸不必为此又花钱,忽又听到摩托车的突突声,是村医回来取忘拿的东西,母喜出望外。村医看了眼我肿成猪蹄一样的手腕说是骨折。当晚七弄八弄算是接上了。或许冥冥中真的是有命运操控,我的这只胳膊现在还算正常。
在家修养一周,伤势渐愈,父亲决定送我到校。父亲、程子、我三人同行,我与程子一路打打闹闹,虽有些怨他言而无信却又代我这只胳膊感谢他。父亲背了一提包花生,是送给校长的。本在前面带路,不知不觉竟被我和程子反超。等爬上山坡,无意间回头我发现父亲已是满头大汗。父亲一边用他那粗实的手掌擦汗一边兴致勃勃地说:“从我们那到学校来回十五里,我年轻的时候个把小时走个来回”,说罢嘿嘿笑了,仿佛时光倒回。
顺山坡背面而下就是学校,校长是个年轻小伙,性格倒还温和,收下花生时,父亲已眉开眼笑,顺势又说一些“帮忙照顾”,“严格要求”等语就算是放心把我交给学校了。大概在一个农民眼里,这就是对一个读书的孩子最好的关爱了。
程子头脑灵活,学得很快,我这一星期落下的课程自然由他帮忙补习。我记得有篇课文里有“夕阳无限好”一句,他在旁边写了“只是近黄昏”。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解释半天似有不耐烦之意,我也只好不懂装懂照写在课本上。不过脑袋中模模糊糊有了些落日的映像,或许我现在对古诗词的热爱就是那时种下的种子。我喜欢语文,应该是小时候多读了几本课外书的缘故,喜欢语文的人往往感性胜于理性,不擅长逻辑。程子恰恰相反,在数学课上常常一枝独秀,我不甘于落后也经常抢着回答问题,在语文课上则是反过来,程子抢着回答我的问题。似乎我们一生下来就时刻在进行某些竞争。
就这样一直到六年级,程子老爸出狱并接走了他,说是村里的教学质量不好,去大城市会更好些。我只在一天中午吃完饭回寝室放碗的时候看到他老爸来寝室拿走了他的被子,从此七年再也没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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