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还在开我的小店的时候,经常会遇到一些有意思的事,那会生意也一般,小县城购买力不强,着急上火也没用.所以干脆像蒲松龄摆摊送粥为了听故事一样,有时候也能因为一次五块钱的生意,和顾客聊上大半天.
有的顾客会在店里讨论吃的,几个人越说越起劲,聊起某个地方卖的某种小吃,那上面的什么油的什么味道,吃皮儿还是馅儿的那个口感,描述时的那个眉飞色舞,拟声词的各种运用真是极为精彩,要不是亲自听他们说我真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人会对吃的如此感兴趣.
也有人会讨论多年前都去过的某个地方,两人光用语言交流什么路上什么方向走多远能看到什么标记,然后互相笑起来说对的对的,这种讨论常常能进行半小时之久,直到他们都顺着所说的路线到达了他们要到的地方,就仿佛各自从脑中找出多年前的一幅地图又再脑海里核对一样,每当这时候我都惊叹这种惊为天人的能力,又总是想着怎么把这些记下来.
有天上午来了位大爷,约么50多岁,个子不高,提着一帆布袋急忙慌的进来,说想下载首歌,但是哪都找不到,问我能不能帮忙找找.
我的店在二楼,一般这种生意是轮不到我这的,因为从进店到二楼整条路线上有很多很多店都能做这个事,连门口卖手机壳的都能搞定.太简单了.
但确实是谁都搜不到他说的这个,说肯定是记错了,收你五块钱给你下载点别的好了,大爷也是很执着,就要那一首,着急的一家一家问,一直问道我这边.说再找不到可就没法了..
大爷越说越激动,说他听过,肯定没记错,肯定是对的,找了好几个月了,全县城里的能下载歌的地方都找过啦,还是下不到balabala.........印象中这大爷在表述这些的时候全程都没有抬头,穿个灰色休闲衣服的上衣,戴眼镜,也不像干粗活的,但说话越说越快,眼看快拦不住了.
我感觉他生怕我不给他弄,或者和其他店家一样根本也找不到这歌,他不敢看我,怕我说让他失望的话.事实上这种情况下我也已经做不了其他事了,好奇心全都跑到这首未知的歌上,急迫的想找到它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歌词旋律能把一中年男人牵扯成这样.
他不记得歌名,只知道是个叫龚明的女的唱的,然而翻了七八页根本就搜不到这个人,不禁有点心慌,又去问歌词,老人家说是首军歌,是母亲送儿子去参军的.具体歌词不记得,就把唱歌的人记下了,就是叫龚明...
还是搜不到,感觉应该是记错了歌手,确认了肯定姓龚后又把和明的象形字搜了一遍...果然,有个叫龚玥的女民歌手,但她专辑里翻唱了好多好多,只能一首一首放,放到<吻我一下>的时候,大爷激动的说是了,就是这首,太感谢了小伙子,终于找到了,快给我弄到这个U盘上...我说您先不急,我也想听一下,听完一定帮你弄好.
我把声音换到了店里音质最好的惠威M-50音响上,调大声音,和这位陌生的中年人一起享受着这首老歌.
煽情的二胡,悠扬的琵琶声,女声优美,旋律动人,我知道类似这样的老歌在一中年人那匮乏情感世界里意味着什么,上一代人真的太苦,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子女和社会,自己的情感世界里谈任何都是奢侈,我父亲喜欢听很俗气的二人转是因为他小时候只听过那个,我二伯喜欢一张牡丹花的照片那就真的能在手机里放好多年,要能有一首歌能寄托哀思,那真是太幸运的事情了.
大爷说他年轻时当兵,当了好多年,虽没上过战场,但这歌里唱的情景和他母亲和爱人送他走时候的情景很像,母亲今年走了,总是忍不住想起来,感觉人还就在身边一样...
既然送你上战场
我又怎么会挂上泪花
你就是走到天涯
还是守定这个家
你走吧,你走吧,你走吧...
听到这我想到自己的一些事情,有点伤感,再转头看他,已经不说话了,满脸的眼泪,因为强忍着哭声,眼镜片也起雾了,我很吃惊,或者说是震撼,虽有预感但没想到一首歌能让一个人的情绪如此激荡的宣泄出来,时至今日我仍忘不掉当时那个情景给我的情感冲击,我上初中时候一位很老的老师给我们讲<老泪纵横>这个成语,说你们太小了,根本不能体会这个成语的含义,你们的那个哭啊第二天就好啦,老人的泪为什么横着流你们知道吗,有人还抢答说是因为皱纹,老师又接着说,人老了,他就再也不能做了,就再想做什么也没什么用了,那些没做完的事只能后悔,老泪横流,那种心酸无奈全在眼泪里.
我现在总算能真正体会到这个成语的含义,简单四个字更是包含了无数无法与外人说道的牵挂和思念.
想到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母亲,我也很多年没见到她了,我还不至于老泪纵横我还能拼,我正当壮年我一身的劲,只是这生逝两隔我再怎么做又能怎么样,这种无奈和无尽的悲伤任老泪纵横也形容不来.你们好歹各自陪伴走了大半辈子,一起经历了很多人生的酸甜苦辣,而我,什么都没有,一直希望我长大的那个人没看到我长大,一直说累了累了也休息不下来.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多想说给你听,多希望你不用再担心我,没有你的指导我也把这人生能摸透了.我真的真的希望你看到这一切以后用惊喜的表情再夸我一句 二毛真厉害之类.我等这句话等了十三年了你也不说.
下辈子别这么累了,答应我,看在我哭成泪人的份上,让我来做你的长辈吧,把我这辈子欠你的尽数还给你,我来给你洗衣做饭讲故事,把这辈子欠你的恩情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