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门,见到屋后的菜地上铺了一层白霜,像是昨晚老天悄悄地落下了一场小雪,太阳照在霜上,有银光在颤动。这个季节,外青松公路两旁的银杏树叶子应该都泛黄了吧。忽然就有了开车去转转的冲动。
一个人的心情往往会受周边环境所影响,人的一句话,看到的一棵树,抑或是一片叶子。
这种感觉源于几年前的初夏。当时我感觉身体极不舒服,掉了魂一般,人整天都昏昏沉沉的打不起精神。吃饭没味口,沾到米粒肚子就饱了。双眼皮像是有磁铁相吸,站着也想打瞌睡。去诊所挂了两天的葡萄糖,不见效果。妻子叫我去青浦中山医院做一下检查。我去医院住了一个礼拜,照了B超,抽了鲜血化验,还做了一个穿刺手术。主任医师姓高,他告诉我,我的肝部有炎症,得服抗病毒的药,并且不能饮酒,不能吃腥辣的食物,少吃或不吃海鲜。
独自一人住院。家里人都忙,只有晚饭过后暂短的时间里来看看我。所以情绪有点低落。
半年后已是初冬。去医院复查,挂的还是高医生的专家号,结果还不错,病毒控制得很好。高医生嘱咐我,坚持准时服药,一年来医院复查一次。
医生的话像冬日阳光,暂时驱散了心头的阴影。
从中山医院出来,天空是浅浅的蓝,纯净得像一件刚刚晾干的蓝色毯子。太阳挂在西天,暖暖的,不像是身在冬天。这大好的世界反而让我心头有些忧郁,才五十来岁的人,要一直和药物打交道,怎么想也不是个滋味。心里乱想,脑子似乎也就不受控制,本应该在公园路行驶到华浦路就要掉头向东的,我却在路口的绿灯闪烁时踩下了油门,车子径直穿过华浦路,一直向西,小拐上了外青松公路。
外青松公路很宽敞,双向四车道,像宽阔的大运河。开车子极舒适,道路两旁的银杏树让我放慢了车速。那已不是生命中蓬勃的葱绿,阳光毫无忌惮地穿过树冠上的每片黄叶,倾泻而下。所有的叶子都漂浮在阳光里,宛若无数只翩翩起舞的金色蝴蝶。那颜色显得灿灿、有种净化心灵般的通透。树上的晴空被它熏得发黄,浸润在浓浓的禅意中。沿着这金色的走廊,我忽然有了意象,这些其实是枯萎了的黄叶已站在生命的悬崖边,但没有畏惧,它们抛弃了曾经的美好,壮志,向往,在坠落前再次完成一次凄美的蜕变,然后毫无遗憾地纵身一跃。这意象激励了我,让我的心情变得舒畅,轻松。
后来,每年一次的体检我都特意从这条路经过。我熟悉了这里的银杏树,知道它是从S26下面一直延伸到南边的沪青平公路(318国道)边,最少有五六路上吧。我不知道的是,这些移栽过来的树木来自哪里,它们有思想么?有乡愁么?作为观赏树种,在暮冬或初春,银杏树真的显得老态龙钟,它们没有任何一片叶子,也没有优雅的造型,赤裸裸的枝丫胡乱随意斜伸着。如果在乡下乱林中,这样貌似干枯的树枝,很容易被当作烧饭的柴火砍掉;即便是盛夏,也像平常的意杨,和枝繁叶茂的香樟树无法相比。我想,它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初冬的叶黄,它改变了人们眼中的一抹平绿,有了秋天层林尽染的意境,认知中增添了多姿多彩的韵味。
一棵树其实也有思想,它感知季节冷暖。
大环境也像遇到冬天,让人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寒气。在春天未来之前,我放慢了脚步,极少出门应酬,像站在路边的一株银杏树,活在自己根须够到的地方。闲时读些书,重拾起搁置三十多年的笔,书写春的萌动,夏的繁茂,秋的沉稳,冬的峻峭。
现在我去外青松公路,去看看冬天的银杏树,看看它们是怎样书写一段况味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