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李茂森病了
昨晚,我在初中同学群发了今天要去看发小的消息。
有两个同学联系了我,一个在出发的路上,一个在外地,更多同学在农忙,我还是决定先去看看。
于是,约了向往。
向往也是我的发小,青梅竹马的那种。
我们都在这个城市,只是九四年我转学之后,也几乎没有联系过,中间匆匆见过两面,一次是在高中,一次是几年前吧,三年或者五年前吧。
记不清楚了。
向往开车到店里接我,我们十点多一些到达肿瘤医院,兜兜转转才找了个地方停下车,然后奔门诊楼,奔腹一科,三十四床。
一直向里走,直到通道尽头,看见一个医生正在和病人家属聊天,我们左右看了沿途病床号,还就是没有看到三十四床,于是问医生,请问,三十四床在哪里?
话音才落,正在跟医生聊天的人,就抱住了我,姐,你来了啊!
通道里有些昏暗,最近眼神也不好,我仔细看了一下,不是发小的妹妹。
那就是媳妇了,我暗自想。
姐,看见我们俩站在那里,她说,你们到屋里坐一会吧,他在厕所里。
于是我们进到病房里,很小的房间,一竖两横摆着三张病床,然后只有窄窄的通道了。
其实,过道里一路走来,还摆着很多张床,躺着形容枯槁的各色病人,男男女女甚至也看不真切。
貌似我去过肿瘤医院,去看过一个什么人,记不清楚了。
仿佛是感觉第一次来,因为心情不一样,以前是走过场,探望病人,这一次,分明不同,因为我的发小在这里。
站在门口,正想着,眼神却忍不住盯着厕所的方向,我看见茂森被他爱人搀扶着走过来了。
缓缓地挪着步子,不是瘦了,是瘦的皮包骨头,是虚弱的气若游丝,是一个骨架挑着一件肥大的病号服。
鼻子发酸,心口疼,努力忍着。
让他路,搀着他胳膊,扶他上床,慢慢躺下,然后他媳妇把他的床慢慢地摇的高一点。
感觉好些了吧?我笑着问他。
比前些天好多了,他虚弱的说。
然后笑着看看我,又看看向往,想笑,却捂住了眼睛,眼泪出来了。
你这是想我们了吗?也太夸张了吧,我笑着说,你要是想让我们来,我们以后经常来。
或者你还是嫌我们不来看你,这是气哭了?我笑着调侃他。
他擦干净眼泪,终于平静些。
前几天,差点毁了啊,要是不动手术,早已经埋完了。
茂森哽咽道。
我们小时候都知道,不吃饭不喝水几天就饿坏了,向往说。你得好好吃饭了啊。
医生已经让吃饭了,她爱人笑着说。
茂森说,我一定好好吃饭。
然后对向往说,你胖了啊。
向往说,我小时候也这样啊。
我想着你小时候是长脸啊,茂森说。
哪有,他小时候就是圆圆的脸,我笑着说。
那现在更大的圆脸了,茂森说,我们都笑了。
茂森转过头,对我说,改变,你没有变样哈。
我直接是笑抽了,捂着眼和脸,你没看我老了吗?
没老,茂森说。
你还想十几岁啊,那时候我们才十几岁呢。
是啊,二十多年了啊。
......
我们感叹着时光飞逝,也聊着小时候好玩的事,聊着聊着同学们,就聊到了我们的老师们。
有一个王老师,是我们小学的班主任,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严厉又认真,我们很敬爱他,小学毕业后,我和向往每年坚持给他送贺卡,直到高中。
可是后来,我们参加工作后,再打听王老师,听到的却是他退休后没几个月就去世的消息。
这件事,直到今天,还是留在我们心头,深深的遗憾和疼痛。
那时候,我们都没有电话,没有手机也没有微信,没有社群也没有学会表达。
是的,那时候的我们,感情和在乎都是放在心里的,甚至是不知道在乎和思念需要表达,也不知道要如何表达。
那个时候,我们活得很单纯,上课也调皮,下课就疯玩,被老师责骂了也不记仇,一样的尊敬和爱戴老师。
那个时候,五年级我的数学老师,是新毕业的女学生,名字叫李怀芳,晚上一个人不敢睡宿舍,放学陪我回家去跟母亲说好,让我给作伴,我们牵着手回家,牵着手回学校,晚上她给我洗臭袜子。
我还记得她留着齐耳短发,微笑起来的样子,那时候她很年轻。
我甚至很多年来,一想起她,就想起她炒的小咸螃蟹,很好吃。
我们相约去看看李老师,还有那个小时候经常打我们罚我们站的邢老师。
跟茂森说,等你好些去蒙山哈,去给我干活。
茂森忽然问我们,蒙山在哪里啊?我还没有去过呢,茂森说。
一个半小时车程,不远,等你身体允许,就带你去。
蒙山是不是有很多桃树啊,我最喜欢吃桃啊,从小到大,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桃啊。
我想着,等我好了,就开车去蒙山,去你的小院看看,然后买一堆桃,吃个饱。
茂森笑了。
然后黯然的问道,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啊?
肯定有机会啊,我笑着说,到时候你和向往一起带着全家一起去,桃,我给你找,管饱。
茂森说,好,有机会我一定去。
......
说着话呢,医生过来给拆线,茂森说,医生让我们出院呢,说可以出院了,让我们过些日子来拆线。
我怕回家吃不好,再有什么事情,离医院远,不放心,我不走,等再好好,拆了线,我再回家,茂森说。
过来一个男医生,我没躲开,和他爱人一起帮他解开衣服和缠绕的绷带,然后医生打开粘着的胶带,消毒,反复用药棉消毒缝合处。
茂森的腹部三年前的手术刀口处,一周前又切开了,然后第二天和第三天,又都切开了一次,因为病情的问题,手术的问题,术后又做了两次手术。
茂森皱着眉头,额头开始冒汗,我把右手掌贴在他的额头头上,轻轻地按着他的头,想不让他看。
伤口,触目惊心,看着就心疼,我胆子大,向往站的远些,也盯着伤口说不出话来。
医生消完毒,转身去拿镊子剪刀,茂森终于舒了一口气,整个身子,放松下来。
医生转过身来,拿着镊子剪刀,准备拆两针试试。
你还没有拆啊?茂森惊恐的问道。
我笑着安慰他,还没有动你呢,你放心吧,医生都很专业,他随即又进入全身紧绷的状态。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这样满目狼藉的伤口,真实的感受就是人间疾苦几个字。
终于,拆了两三针,医生说,好了,可以了,我的掌心,油亮亮一手心汗。
人家都铁公鸡,你还出油了啊,茂森,我笑着说。
他一直额头出油呢,他爱人说。
我们聊起了孩子,茂森又哽咽起来,我觉得我耽误了孩子,我那几个孩子很聪明呢,老大,怕是高中也考不上。
我笑着告诉他,没事的,放心吧,我们几个不也是都不好好学习的吗?后来,不也都好好学习了。
还是要多读书,多看看世界,多见见世面,对孩子一辈子很重要,茂森说。
是的,我们感叹道。总是要多读些书,多走些路,多些历练啊。
我们担心茂森累了,几次想让他休息一会,可是他精神还好,很想跟我们聊聊天。
于是我们又聊起王老师,茂森说,当时我们很多同学都联系不上,只有廷宽去了,后来说,去的时候,老师哭了,说,教了那么多学生,没有几个学生去看他啊,哭得很可怜。
我们的心于是又酸痛起来,其实对王老师的思念,一直在我们心里,对他的敬爱也一直在,只是那时候的我们真的不知道他生了病啊,也不知道表达我们的感情啊。
于是跟向往说,最近安排时间我们去看看李怀芳老师吧,也看看打罚过我们的邢老师,不能再留遗憾在心里了啊。
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真的得让茂森休息了。
于是我们告辞,离开。
她爱人追了出来,要带我们去吃饭。
我们拒绝了她,好好的照顾茂森吧,你也要注意身体,辛苦你了。
等到茂森身体允许,我们带他上山,给他圆这个心愿。我对她说。
他的身体,你们知道的。
我们知道,等他稍好些,给他配个轮椅也行,不能走就推着他去。
他很抗拒轮椅。
那我们就抱着他上车,带他去蒙山。
好,她说。
我满怀心疼的码完上面的文字,什么都不想再说。
我天黑的时候,带着米娃出去,买了新鲜的稍微软一点的桃,特意挑选的,大个的,红彤彤的,
希望明天可以更软一些,我可以打一点桃汁,送给他喝。
今天看茂森的嘴唇,干的起了皮,医生说,他只能吃很少的东西,要少量多餐。
量都留着给他吃更营养的东西,她媳妇说,只能一次吃下一点点。
我真心祈祷这人间,没有疾苦。
也祈祷茂森可以圆了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