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独自在森林中打猎的人,至今已去了48天,一个猎物也没逮住。头27天里,有个男孩子跟他在一起。可是过了27天还没刷到一个猎物,孩子的爸妈对他说,猎人肯定是踩了狗屎,倒霉到了极点,于是孩子听从了他们的吩咐,跟上了另外一伙猎户,头三天就捕到了三只野兔,一只野猪。孩子看见猎人每天回来时,马上总是空的,感到很难受,总是在村庄的路口等猎人回来,帮猎人牵马,拿猎刀,拖铁夹。马枯瘦枯瘦的,走在夕阳下,让人想起,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猎人身形高壮,脸色憔悴,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皮肤呈古铜色,这是长期在森林潮湿的环境中,被阳光照射出来的肤色。他的手臂上有两道很深的疤,那是之前在野外和狼徒手搏斗时留下的,狼撕咬他的手臂,他把狼摔到地上突起的断枝上,自己也重心不稳跌倒在地,被石头弄出了另一个伤痕。那些伤痕都已经很旧。它们像被风沙侵蚀的废墟遗迹一般古老。他身上的一切都显得老旧,除了那双眼睛,它们像凶猛的野兽一般的幽黑深邃,是彪悍而绝不屈服的。
“大东叔”,他们俩从村口石碑相遇的地方开始往回走时,孩子对他说。“我又能陪你打猎了,我家挣到了一点的钱。”
猎人教会了孩子射箭打猎,孩子爱他。
“不,”猎人说。“你遇到了一伙运气好的猎人,跟他们呆下去吧。”
“不过你该记得你有一回一个月的时间打不到猎,接着有两周时间,我们每天都逮到了大猎物。”
“我记得,”猎人说,“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打不到猎才离开我的。”
“是爸妈叫我离开的,妹妹上学要交学费,我们需要分到猎物卖钱,爸妈让我跟那一户人打猎,我是孩子,必须听他们的。”
“我明白。”猎人说,“如果是我,我也会那样做的”
“”他们没有信心。
“是呀,”猎人说,“可是我们有,不是吗?”
“对”,孩子说,“我请你去餐厅那边喝杯啤酒吧,然后一起把打猎的家当带回去。”
“那好呀,”大东说,“都是猎人嘛。”
他们坐在餐厅里,不少猎人都拿他开玩笑,大东并不生气。另外一些上了年纪的猎人看着大东感到难受,不过他们并不展示出来,只是若无其事的谈起森林,谈起他们把铁夹陷阱放到兔子的窝边,谈起最近几天森林的天气,谈起射箭有多准。
当天打到猎物的猎人都已经回来了,把野猪刨开成两半,反过来绑在木棍上,每根棍子由两个人抬着,架在马背后拴上,摇摇晃晃的送去回收猎物的地方,在那里等冷藏车来把它运往市场。逮到野山羊的人已经把它弄到另一边的屠宰场,吊在铁架子上,除去肝脏,肠胃,剥去羊皮,把羊肉切成一条条,以备腌制。
刮东风的时候,羊肉加工屠宰场隔着八九户人家送来一股夹着血腥的骚味,但今天只有淡淡的一丝,因为风转向了西方,并且风刮一下就没了。
饭店里面人来人往,生意特别好。
“大东叔,”孩子说。
“哦”,猎人正握着酒杯,回忆以前的事。
“要我帮你准备些肉块不?”
“不,打羽毛球去。”
孩子说,“我很想去打猎,但即便不能陪你打猎,我也想给你做点事。”
“你请我喝了几杯酒,”猎人说,“你已经是大人了。”
“最开始带我去打猎的时候,我多大?”
“八岁吧,那天,我们的铁夹夹到了一只野鸡。你兴奋地去抓它,结果野鸡发狂了,啄了你两下,吓得你连连后退,被树枝绊倒在地上,还记得吗?”
“我记得那是一只很大的野鸡,浑身暗褐色,当时叫得可凶了。把我绊倒以后,我气愤极了,抓起树枝就往野鸡头上轮去,野鸡被打得鲜血四溅,鸡毛散落一地,晕在地上,我也被弄得浑身都是甜丝丝的血腥味。”
“你是都记得吗?还是我不久前重新跟你讲的?”“从我们打猎第1天开始,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猎人用他那双饱受风霜但又无比坚定的眼神爱怜的望着他。
“如果你是我自己的儿子,我一定会带你到处闯一闯,可你是你爸妈的儿子,并且跟的是另外一伙猎户。”
“我给你弄些肉来吧,我还知道去哪弄4块肉来。”
“我今天还有诱饵剩下的,把它们放在罐头里面腌了。”
“我给你弄4块新鲜的吧。”
“一块,”猎人说。他的希望和信心从来没有消失过,但现在却像夜风中的烛火一样,闪烁跳动着。
“两块,”孩子说。
“就两块吧,”猎人同意了。“你该不会打算去偷吧?”
“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去偷,但这些是买来的,”孩子说。
“谢谢你,”猎人说。猎人很善良,不去考虑自己现在表现得有多谦卑,可是他知道现在正达到了这个地步,但也不觉得丢人,因为这也无损于真正的自尊心。
“看天空这云,明天天气会很好,”猎人说。
“明天有什么打算?”孩子问。
“明天出远门,看情况要不要在野外露营过夜,最晚后天傍晚回来。我想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那我想办法叫他们也去远方打猎,”孩子说,这样如果你找到到大的猎物,我们可以赶去帮忙。”
“他们可不愿意去这么远的地方。”
“是啊,”孩子说,“不过我会看见一些他们看不到的东西,比方说天上有鸟或者草丛里有蛇,我会叫他们赶去射杀。”
“他们看不到吗?”
“是的,简直就是瞎子,眼神特不好使。不像你,都射中过多少鸟,掏了多少鸟巢,你的眼睛特好使。”孩子说。
“那是,也不想想我是谁,你大东叔。”
“不过现在你有力气对付那些大家伙吗?那些大个头的野兽?”
“狮子、老虎、熊那些的话,就算了吧,其他,应该还是有的,毕竟也有一点小窍门可用。”
“我们把家伙都拿回家吧,”孩子说。这样我可以拿罐头去装肉块。
孩子把马拴到猎人家的木栓上,背上背包,一圈绳索,装箭的套子,卸下马身上的捕兽铁夹,提起来,往猎人的窝棚走去。猎人扛起一堆铁器,卸下马鞍,硬弓,从敞开的门走进去。猎人把硬弓挂在墙上,把一堆铁器,马鞍,放在角落,孩子把背包和其他东西也放在角落。窝棚用水泥砖头砌成,凹凸不平的墙面未经粉刷,呈灰黑色,里面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处用石头堆砌的,放着锅的,堆着燃烧后剩余灰烬的,用来做饭的,像是炉子的地方。
灰黑的墙面上,有一处略显白的方块,一度挂着他妻子的相片,但前不久猎人把它取了下来,因为看了觉得孤单,现在相片被他用一件干净的衬衣包裹,搁在床下面。
“我把罐头拿去好吗?”
“当然可以。”
“我弄到肉块就回来。”
“去吧,我看会儿报纸。”
等孩子提着装了肉块的罐子回来的时候,猎人已经睡了,月亮也已经出来,到处蛙声一片。孩子从床边地上捡起那条旧军毯,铺在猎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