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风中走着,不期而遇的遇见最能熨帖人心。
三月的长沙还是一如既往的湿冷,每天就这样上下学,重复着单调晦涩的生活,自己总想去找些事来做,却总感觉提不起精神来。从开学到现在,一直处于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在减肥和美食之中纠结,最终投入美食的怀抱,结果脸就这样膨胀了起来;在学习和娱乐之中权衡,最终窝在温暖的寝室里玩手机,结果考试书籍还是崭新的。上完课放学回寝,在考虑吃晚饭还是吃那个从家里带过来的已经由脆生生变为软绵绵的苹果,前面路边正有一个阿姨坐在小马扎上卖豆腐脑,还有个小朋友在等着,好像还是热的。这时揣在口袋里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掏钱了,于是我便站在阿姨旁边等着,看着阿姨一勺一勺地盛着豆腐脑,加着一勺一勺糖,装豆腐脑的桶还是记忆中走街串巷的小贩们背着的那种木桶,豆腐脑的白与木桶的暗黄形成了一种对比,就这样看着就觉得心头温热。又有几个男生走过来要买,于是我们便一起将钱给了阿姨,豆腐脑已从记忆中两毛钱一碗变成两块钱一杯,而我也从放学回家的小学生变成下课回寝的大学生了。阿姨收过钱又开始盛,一个小小的塑料杯,一瓢一瓢盛着米白色的豆腐脑,盛到一半时撒上两小勺白糖,然后继续盛满,再加上几勺白糖,盖上塑料盖,插上吸管,阿姨把这杯豆腐脑递给我,又从一沓杯子中扯出一个塑料杯,继续着她的生意。而我,拿着这杯温热的豆腐脑继续在寒风中走着,喝第一口时还能喝到颗粒状的白砂糖,很甜,似乎能甜到人心里去,很热,真的能温暖冷到僵硬的四肢百骸里去,还是记忆中的味道,顺滑,香甜。只是记忆中的豆腐脑是在夏天,盛在碗里,放在家中的厨房案台上的。湖南的夏天,总归是炎热的。放学归来的小学生,脑门总是细密的汗,妈妈此时会站在街道旁与街坊聊天乘凉,此时最开心的不过是听到妈妈的一句“妈妈买了两毛钱的豆腐脑,盛在碗里,你快去吃吧”,一溜烟地跑进厨房,案台上果然放着一碗已经凉好了的豆腐脑,小小一碗,现在还记得那个碗外面绕了一圈素雅的蓝色花边,里面却是纯白色的,和米白色的豆腐脑一起,构成的是清凉。这时妈妈还会在外边凶凶地说上一句“少放点糖!”,可是那时嗜甜如命的小女孩哪会听呢,就用爸爸叫自己大勺大勺吃饭那样,大勺大勺放糖,即使甜齁了也能吃得依旧香甜,即使被试味道的妈妈骂下次依旧还会加大勺糖,直到现在即使知道自己的体重不能支持自己多吃糖,也只会按捺住自己想多加糖的想法,不会让卖豆腐脑的阿姨少加糖。慢慢长大,走街串巷的小贩也慢慢减少,叮叮糖,牛皮糖,豆腐脑的叫卖声也慢慢地弱下来,到现在几乎听不见了,吃到豆腐脑的次数也渐渐减少,上次吃到还是在吃煎饼果子的店里,店员推荐咸的豆腐脑,一下便想到小时的味道,便点了一碗甜的豆腐脑,装在塑料盒里,还附赠了三小包蔗糖,此时大颗粒的蔗糖没有细砂糖的绵密,即使三包全放下去也感觉不到甘甜,而豆腐脑似乎也不是那般嫩滑,吃到嘴里有一股渣滓感,吃了几口便放下勺子,舌头是有记忆的,敏锐地记忆着那种味道,只需一口便能识别出,也许不是其他味道不好,只是不是熟悉的味道罢了。又或许是我强求了,在煎饼果子店里的这种豆腐脑本应和着对应的卤汁配出独属于它的咸香味,而在这种豆腐脑上加蔗糖就像强扭的瓜,怎么会有甘甜呢?
想到甘甜,味蕾好像把思绪自然而然地带回桔子软糖。这也是在还是小学的时候,想来也有意思,脑子里储存的小学记忆几乎全是关于甘甜的亲情,初中记忆是关于清甜的友情,高中记忆是和到现在为止大学记忆是核桃仁的无滋无味和炒过头瓜子的苦味,也不知道是时间久远带来的自动美化还是自己随着年纪增长对周围事物越来越淡漠,慢慢由细密绵软的细砂糖变为那种工业包装好的蔗糖,即使再多也没有甜度。印象里是爸爸出差,带回来一袋桔子软糖,至今还能记得那桔子糖不是一袋一袋包装好了的那种,而是用超市那种散装装糖的透明保鲜袋装起来,没有鼓鼓囊囊地装满一袋子,大概只装到一半的样子,这是爸爸的纠结,希望女儿能吃到糖又不想女儿多吃了糖。桔子糖是做成一瓣瓣的桔子形状,颜色也像是桔子成熟时的黄色,绵中带硬的软糖还裹了一层白砂糖,放在电视机后,每天都规定好了吃几颗,吃完了也只能看着电视机后的它,盼望着明天的到来。桔子糖快快吃完,我也渐渐长大,橘子软糖也慢慢从我的记忆中淡化。等到几年后去跟爸爸去北京旅游,去超市买吃的突然发现了一样的桔子软糖,这时候它已经被妥善包装,一层厚厚的塑料包着,还有纸做的标签,和爸爸说起关于桔子软糖的经历,爸爸早已不记得了,也是,爸爸会为女儿做太多的事,遗忘也是正常,想来爸爸当时也是心塞的,教着背唐诗教着写字带着出去玩却只记得吃的。等我买下来再尝却发现味道不再是甘甜,反而是甜到发苦了,吃了一块就不再吃了,最后全部被爸爸吃了。有些东西,过了好些年,依旧是那种味道,就像现在学校附近的豆腐脑,有些东西,过了一两年,早已改头换面,就算你能认出,也不再是你记忆中的它了,就像当年的桔子软糖。再后来,偶然和同学提起这件事,同学笑言道听我这样说特别像那些作家笔下的故事,我只能一笑。只有自己经历过,才会感同身受。记得以前蹲在爸爸脚旁看爸爸杀鸡的我,也是听着爸爸说以前小时候特别期待杀鸡的时候,不是因为可以吃肉,而是因为有小贩收鸡肫的鸡内皮,这时他便可以拿鸡内皮去换一毛钱,然后去买几粒粽子糖,这是他小时最开心的事,说罢还感叹道那时候的糖是真正的甜,不是现在糖的味道,就像爸爸说的我永远不会理解这种感觉,同学也依旧是不能理解我的感觉,等到十几年后我对我的孩子说桔子软糖他们也不会理解,因为味道是独占的,永远只会属于你一个人,永远连接着你和你的时光与回忆。
寒风中,一个人捧着一杯豆腐脑走在路上,用吸管将整块的豆腐脑戳成小块,慢慢吸入嘴中,心中那些焦躁不安,别扭纠结,迷茫困惑,无措无奈,随呼出的热气散去,一杯喝完,手暖了,胃暖了,心也暖了。如果下次放学阿姨还在,就再喝一杯吧,让自己知道记忆还在,味道还在,爱自己的人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