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彭淑萍遇袭住院，经诊断，中度脑震荡。

为保护她，狼牙殒命。

先打发李怡回学校上课，凑合在医院呆到第三天，彭淑萍非要出院。

美英、安海和王白头拗不过她，办了手续，送她回家。

她却说不是回家，她要求先去饭馆。

去饭馆之前，美英陪她到曾姐家。

过了几分钟，美英先出来，拿着东西回饭馆，她让安海和王白头等着：过一会儿，你俩不论谁，把淑萍送过来。

彭淑萍从曾姐家店里走出来时，吓到了坐在修车铺门口抽烟的两个男人。

不因别的，只因她焕然一新的形象。

她和半小时前的彭淑萍判若两人。描眉画眼，淡施珠粉，换了发型，衣服也不是原来那套，全身上下簇新，打扮得像要嫁人。

安海跟王白头豁然起立，四只眼睛直楞楞看着淑萍，像两只呆头鹅。

淑萍以为太扎眼，略有点紧张地抻衣襟，转动脖子看前看后看左看右，问两人：“是不太过火了？我也觉得不太自然。”

曾姐在后面抿嘴笑，不无炫耀：“这还是我以前瘦着时的衣裳，没穿过几水，没想到给你穿正合适，淑萍，姐把这衣裳送你了。”

两个男人被燃到手指的烟头烫醒，忙不迭回答淑萍先前的问话：“不、不过火。”

“挺好，那啥，挺好的，自然着呢。”

曾姐说：“人就交给你俩了。”把淑萍往两人跟前一推，哈哈笑着返身进店。

02

淑萍在前，安海和王白头略后一步，分列她左右。

淑萍叫他俩跟自己并肩走。俩人对视了一下，同时说不。

淑萍在前面心里打鼓。说实话，她刚刚至少有一半是因为冲动。

狼牙的死，对方的狠，朋友们和李怡的担心，让她原先的泼辣本色突又冒出来，她想以毒攻毒，通过故意刺激对方，帮目前还在调查的警方引出更多线索。

真要上阵了，她心里不由自主又紧张起来。

“你们说这办法行不行？”她回头问两个男人。

“行。行。你说行，那肯定行。”两个男人争抢着回答。

他俩的眼睛一趁人不注意就看向前面摇曳的背影，在心里回忆着刚刚那一幕，脑子热乎乎的，淑萍的话并没真正听进去。

管他啥事呢，反正有他俩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啥！

尤其安海特别激动。

他本以为在医院淑萍看见他会叫他回来呢，没成想，淑萍啥话都没说，一句没提叫他走的事。现在还默许自己送她回店里。这是不是等于、她会重新考虑两人的关系？

这样想着，安海再看前面的人，脸上自然而然，表情越来越柔和。

03

王白头心里不舒服。

他收到信儿比安海晚，错失了营救淑萍最关键的一步。

在医院，安海又处处和他争着表现。

中途因为生意，他回来了一天。安海这家伙，太狡猾了，明明他铺子里也有事，他却让自己把钥匙捎回来给曾姐，全权委托曾姐处理修车铺事宜，自己在医院，一呆就是三天，天天以淑萍为圆心画圆。

刚才淑萍没说不让他去，你看把这货得意的！

除了嫉妒，王白头心里还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和愈来愈重的失落感。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和淑萍的关系，除了以姐弟相称，不会再有其他进展了。

王白头这些年不是没人给介绍对象，而是他眼头高了，都看不上。

人的欲望是和经济基础以及身份地位紧密相连的。

王白头有了正经工作——在身边人眼里，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法律承认，能挣钱，就是正经工作——经济稳步提升，人从农村走到县城，对女人的要求也水涨船高。

何况还有个彭淑萍珠玉在前，一般女人，入不了他的法眼。

他这几年相的亲，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胖的他说看着累赘，瘦的他说恐怕干不动农活，不胖不瘦的，又嫌人家黑，不胖不瘦不黑的，他嫌人家年龄大，“农村恁大还没寻下婆家，这女的是不是有啥毛病？”

“呸！不是人家有毛病，是你脑子有毛病！”媒人和相亲对象个个背后骂他。

大家都说王白头挑花眼了，愿意给他介绍对象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绝迹。

有些人就等着看他这么多年扒着彭寡妇这一棵歪脖树（意思是彭淑萍拖油瓶），能落着啥好果子吃。

王白头后悔自己没在前几年生意稳定后马上态度坚决的、决绝的、下手。他怪自己当时想太多，想在县城挣个房子，给淑萍开口更体面，更有底气，结果，处着处着，把暗恋对象处成了姐姐。

他后悔不已。

04

后面两个男人的心思彭淑萍此刻没空琢磨，她的一颗心，全在怎么让案子早日侦破上面。

听安海从朋友那儿得来的消息，警察们列了几个嫌疑人，但都没有证实。

嫌疑人之间，有的急于摘清自己，狗咬狗，扯出珠珠串串，列入排查范围的人增增减减，所以目前，还在走访排查阶段。

淑萍计划先在饭馆晃晃，让大家看看“我彭淑萍不但没倒，还活得更鲜亮”，然后她打算去拜访拜访房东，再然后，把以前听说的几个对饭馆“有意思”的人，都“扰一扰”。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她的原则。

以前小打小闹，她宅心仁厚，也就忍了，算了，这一回，差点闹出人命，害得狼牙赔上了性命，她绝不能守株待兔、坐以待毙，被动挨打，她要主动出击。

亦是因为这个心思，她选择默许安海留下。

安海和王白头陪彭淑萍在饭馆门口一亮相，也就喝了一杯茶，说了几句话。

美英让伙计们急火火准备的饭菜都没吃一口，两个男人看着淑萍的眼色，找借口同时起身走了。

就这，市场上，人群中，马上旋起一股风。

“安海又给彭淑萍撑腰来了！快来看呐！以前的那个彭淑萍又回来了！”

美英一屁股坐在安海刚坐过的椅子上，眼睛余光瞟向不远处抻长脖子张望，不时交头接耳的大家伙，抓起一把瓜子，嗑得嚓嚓响。

她脸上笑眯眯地，“咋把你说得好像胡汉三又回来了一样！”

淑萍却是一脸严肃，眼神冷峻，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也笑着应对，可仔细一看，那笑意并未抵达她眼底。

美英把瓜子往盘里一扔，”咋了？下一步你打算是啥？”

彭淑萍说了自己的计划，美英立马起身解围裙，要陪她一起去。一人去，察言观色难免有遗漏，两个人，互相补台，更保险。

淑萍这一回听了她的话。

剩下半天时间，按原定计划，两人先后拜访了一直嚷嚷“要终止原协议，重新商量租金，否则如何如何”的房东，以及其他几位一直对饭馆“青眼有加”的生意人。

有收获。

05

回来的路上，美英提议，先寻安海商量商量。

安海的那段特殊经历，给美英造成一种他对这种事肯定有经验的莫名其妙的信任。

安海听完她俩的详细汇报和从女人和当事人角度的认真分析，他对有的地方提出了疑义。

曾姐作为旁听者，看着三个人互相补充、验证、质疑，不一会儿，觉得每个人都有嫌疑，却每一个都拿不出真凭实据，郁闷的仨人都挠头。

曾姐两只大手一拍，说：“嗐！你仨在这瞎琢磨啥呢？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办去！群众要是能破案，要警察吃干饭呢！”

于是，商量一番，决定由安海把他们梳理出的新线索统一告诉相熟的警察。两个女人则回店里等消息。

安海再三叮咛：“最近特殊时期，不能再出闪失。每天关门你俩一块走，不，从现在起，你俩弄啥都要形影不离，关门后由我亲自送你俩回去。”他的神色非常郑重。

淑萍不想给他添更多麻烦，犹豫道：“其实我可以下午早点走，趁天亮着回去，我正想去接接怡怡，怕坏怂又盯上她。”

安海笑了，刚要说话。曾姐插了一句：“哎哟，你能想到，老安会想不到。你放心，怡怡那边，老安早安排了人，都执行两天了。”

“啊？谁啊？咋回事？”

06

安海人虽然几天没离医院半步，可托现代通讯科技发达的福，他和曾姐一直保持着电话联系。

通过电话，他给曾姐说了前因后果，托付了修车铺。李怡回来上学的第一天，他就让曾姐稍话叫安平回来接电话。

电话里，他没有啰嗦，三言两语直接吩咐。他让安平打那天起，不管校内还是校外，都盯紧李怡。

安平当然不同意。

可他的不同意被他爸几句话就全堵回去。

安海说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以前背底里做了啥？人家就是看你还是个娃不跟你真正计较。你想想你妈，想想你妈是咋护你的，你真把李怡弄出个啥，你看彭淑萍咋收拾你！

女人护犊子，不比母老虎差。

李怡跟你疏远是只知道其中一部分原因，那是她妈善良，没在她和所有同学面前揭露你的全部面目。

你仔细想想，安平，你妈护你到今天，是为让你长成这么一个人吗？

对不对得起我咱不说，你只想想，你妈以前是啥人？她最讨厌啥人？你要是觉得继续这样下去到你妈坟上能交代过去你就别去！

这是给你个赎罪的机会！你小子还以为啥呢！

安平像个哑炮，有再多情绪都说不出口了。

愧疚的感觉是不好过。

自从情书事件和他想“曲线救国”被彭淑萍识破，以李怡要挟逼迫彭淑萍主动和父亲分手的事之后，李怡不但和曾经最好的朋友刘小蓉“断绝关系”，也和他“形同陌路”。

安平曾以为，“形同陌路”不过就是看见了装不认识，实在躲不过绕路走，看他就像看仇人，冷若冰霜，等等，然而，李怡在学校，每次看见他，并不是这样。

他觉得，如果那样倒好了，他心里能少些愧疚感。

李怡却偏偏不是。

07

不管是不是和同学一起，只要遇到安平，李怡脸上的表情，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原先笑，看见他继续笑；原先说啥看见他继续说啥。同学和他说话，李怡也表情纹丝不变地等着、看着、听着。

同学如果征求李怡关于安平的某个说法是否正确的意见，或者某个看法，他以为这下李怡定要敷衍了，结果，李怡会认认真真地思考，认认真真地回答。

李怡的这种表现，简直让安平摸不着头脑，越摸不着头脑心越不安定，心越不安定越老不受自己控制的往那儿想。

他和刘小蓉接触很少了，但因为李怡的这种“非正常”表现，他破天荒去向刘小蓉打听。

他想知道李怡对刘小蓉是不是也一样，如果不一样，那就说明她对自己是有区别的，她在自己跟前的每一次表现都是在假装。

那样他多少就能放心了。

放心啥他不知道，反正会比现在放心。

可是，刘小蓉给他的回答，和他感受到的几乎没啥差别。

末了，刘小蓉告诉他，她初中这三年，就交了李怡一个知心好朋友，可是因为她自己的愚蠢，相信一个利用自己的男生，她失去了这份难得的友谊。

刘小蓉说，你们男生不懂。

如果你们之间发生过某件事，而之后这个女生在你面前，却表现得和不认识你时一样彬彬有礼，礼貌周到，她待你和其他同学一模一样，说明她在心里，把你们曾经的特殊关系已经全部抹去。

你在她心里，自此，和其他普通人一样，不再有一丁点特殊价值。

挂了父亲的电话，安平把自己闷在修车铺的行军床上，想了一中午，完事，他决定听从父亲的安排。

他对自己说，这是在所剩不多的初三时间里，他对自己做过的不当之事，想尽可能进行弥补。

警民联合，集思广益，头脑风暴，统统用上，破案速度提高不止一星半点。

在一个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淑萍再次一人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二次遇袭。